空屋子(52)_嬌無那

五十二

我偷偷地喜歡著我們的班長，一個瘦瘦的，有些黑，但有一雙聰穎的眼睛的男孩，叫董立。他似乎什麼都會，作文特別好，會畫畫，還會彈一手好吉他。我每天都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只要他向我投過來一眼，我的心就怦怦直跳。終於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寫了一張字條夾進了他的課本裡。可是，不知道董立這小子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他居然把那張字條交到了班主任的手裡，大概是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吧。剛好那天，班主任被校長訓了一頓，心情極糟，逮住了這件事，勃然大怒，就在班上宣讀了這張小紙條。內容不外乎如何如何喜歡董立，還讀了落款：歐藍！你們都快中考了，不想著如何考上重點高中，卻整天想著情呀愛呀的。你們不丟臉，我都覺得丟臉。你們當中，最大的不超過十五吧，讓你們父母知道了，他們會多麼痛心……班主任喋喋不休。當時我的腦子嗡嗡直響，我羞愧得恨不得立刻死掉。如果有削鐵如泥的好刀在手，我一定先一刀把董立那小子解決掉，再把自己捅死，來個血濺當場，洗掉我的恥辱。忽然，楚楚從角落裡站了起來，眼睛直盯著老師，字條是我寫的。啊……可想而知當時整個教室的反應。

　　上面的署名是歐藍。班主任疑惑地說，字跡也是她的。楚楚微微一笑，我模仿了她的字跡，歐藍這麼好的學生，怎麼會做這些無恥下賤的事？是我喜歡董立，發了瘋寫的。我可不想誣賴了好人，一人做事一人當。老師，你怎麼處理都行。我暗暗松了一口氣，心中感謝楚楚半路殺出來救我。我有些奇怪，為什麼她要救我，不惜把自己扔進泥坑？班主任因為楚楚的坦白，就從寬處理了，再也沒有追究這件事。不久，我發現楚楚和董立開始出雙入對。班上的同學也為他們的癡情而感動，竟然有大部分人支持他們，而且還紛紛出現了效仿者。我這一下才明白過來，楚楚知道我喜歡董立，不惜為我頂缸，反正她的名聲本來就好不到哪兒去。頂缸之後，董立這小子一感動，加上楚楚那狐媚手段，一下就把他給網羅去了。

　　董立，你怎麼眼窩子這麼淺啊？！我羞憤交加，有苦說不說，只好暗自咬牙。沒過多久，楚楚就搭上了社會上的一個小混混甯小武，把董立一腳踹了。董立一腔癡情不改，每天垂頭喪氣的。當時正值中考，他一蹶不振，竟然沒考上三中。而楚楚，輕輕鬆松地上了三中，什麼在她手中都像玩兒似的。我為董立心痛，曾經去找過他，被他一頓吼：滾，你們姐妹倆都一副賤相！歐楚！你這個婊子！害人精！

　　3

　　楚楚，我們再鬥一鬥，看誰先得到歐楚，這個由陽光變成的憂鬱王子。我很快弄清楚，歐楚喜歡畫畫，課餘，他所有的時間幾乎都花在畫畫上。我還掌握了他的一個規律，週四的最後一節自習課，他肯定會出現在學校的圖書館裡，流覽有關美術方面的書。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不像楚楚，每天能跟他在同一個教室裡上課。這個機會我要緊緊抓在手裡，好好地利用。他走進來，陰暗的圖書館為之一亮。我奇怪管理員似乎沒注意到這一點，這個胖胖的中年婦女對歐楚愛答不理的，接過他的閱覽證，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麼。歐楚對胖女人很有禮貌地點點頭，就向美術書籍這一排書架走來。可以說，是向我走來。我的一顆心立即怦怦地跳了起來，我不由得往管理員那邊看了一眼，我疑心她都聽見了我的心跳聲。歐楚跟我只隔了一排圖書，透過抽去的圖書留下的空隙，我能看見他的一綹頭髮。只要從這空隙伸過手去，就能摸到他的頭髮了，我癡想。他的呼吸都清晰可聞，均勻的，深長的，幾乎把我催眠了。我顫抖著手，一本本地撫過那些書，像是撫過他的臉龐。這些書，他應該翻閱過。這麼一想，我覺得自己跟他之間就有了神秘的間接的接觸。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了，我得想個辦法讓我們認識，不然又要等下一周了。我沒有勇氣在校園裡，在眾目睽睽之下，跟外班的男生搭訕，只有這個陰暗而甜蜜的圖書館是最理想的搭訕之地。《情書》裡不是有一長串在圖書館的鏡頭嗎？我以前怎麼沒感到圖書館裡的浪漫氣息呢？我判斷著他要抽哪本書，這本，很大的畫冊，一定是他想要看的書。我把手搭在上面，果然，手上一沉，那邊歐楚的手也搭在書上。就在書向那邊一歪的時候，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量。變成了我預謀中的我們倆在搶同一本書。啊，對不起。他從這本書上方的空隙中看了我一眼，鬆開了手。沒事，你看吧，我另找一本看。我對他溫柔地笑笑，也鬆開了手。楚楚不止一次地罵我假裝純情假裝溫柔，實際上也是個婊子。我的笑容應該是極溫柔極純情的那種，才會引來楚楚這樣的咒駡。我相信，這樣的笑容對男孩來說應該有一定的殺傷力。尤其是像現在這樣，圖書架上的空隙形成了一個鏡框，把我的笑容框住了。四周都是書，驀然看見一張純真的笑臉出現，會很震撼吧。

　　果然，歐楚多看了我一眼，溫和地說：你先看吧。我依言，把它抽了出來。時間剛好，我走到門前高高的櫃檯上，把那一本很大很精美的畫冊和我的借書證一起遞給管理員，我借這本書。管理員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我的閱覽證，漫不經心地在我的借書證上寫下了這本畫冊的名字：《世界名畫欣賞》。她怎麼這樣漫不經心？難道她沒有嗅出來，一場驚天動地的、唯美浪漫的愛情就要因為這本畫冊開始上演了嗎？！我好心情地打量著胖女人冒著油汗的臉，毛孔粗大，沁著油珠，這樣的一張臉的主人，有過愛情嗎？歐楚也拿了兩本書走過來。我微笑著對他點點頭，拿起畫冊走出了大門。當然，我沒有走遠，我在臺階下的一棵玉蘭樹前等著他。玉蘭的花期快過去了，有些絕望地惡狠狠地散發著凋謝前的濃重甜香。歐楚從臺階上一級一級走下來的姿勢，在我眼中，不亞於從雲端中慢慢飄下來。下午的陽光灑在他的背後，仿佛是專門為了襯托他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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