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51)_嬌無那

五十一

　　我站在校門口，不一會兒，爸爸的車從校園裡開了出來，我知道他剛剛給楚楚送過住校用的生活用品，我心裡盤算著如何先下手為強，把歐楚搶過來，可是我是走讀的，機會太少了。我抬眼看爸爸，發現他的臉色陰沉，一聲不吭地開著車，他一定被楚楚氣著了，哪一次見著爸爸，楚楚不把爸爸氣個半死她就活不下去。爸爸，我也想住校。我說。爸爸嚇了一跳，不相信地看著我，藍藍，你怎麼了，昨天才說過不喜歡住校。我今天又改變主意了。我拉拉爸爸的衣角，爸爸，你就答應我吧。如果住校，我就可以接近他了，歐楚，他是我的。不行，爸爸臉色一沉，楚楚我都不想讓她住校，更別說你了。你媽也不會答應的。我知道沒有希望了，光是媽媽那一關，我就休想過，她一定不停地嘮叨，甚至哭天抹淚地說我想變成像楚楚那樣的壞女孩。我承認，有時候我很羡慕楚楚，因為她是個壞女孩，所以她行動自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不用顧忌。我很多時候，有強烈的變成壞女孩的衝動。

　　2

　　我八歲的時候跟媽媽進入歐家。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和媽媽要到這個豪華的、陌生的家裡，在這之前，我不知道爸爸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家。第一次見到楚楚，是在我的臥室裡，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臥室，粉紅的小衣櫃、粉紅的小書櫃、粉紅的小床，很多的我見都沒見過的玩具，那麼大，那麼軟。我興奮地在床上蹦跳，然後跳下來看布娃娃，摸摸這個，摸摸那個，不知道愛哪一個好。這時候，門被撞開了。我聽到響聲，愕然地抬起頭。一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女孩走進來，她穿著一件很酷的牛仔裙，光著腳，長得很美，美得有一種殺氣。

　　一個孩子，感受到另一個孩子身上的殺氣，這件事直到現在，我還覺得迷惑不解。她先是站在門口，冷冷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後沖到我面前，一把把我推在地上，撕扯著我身上的衣服，尖叫道：小賤貨，不許你穿我的衣服！我的頭猛地在地板上撞了一下，差點暈了過去，我昏頭昏腦地躺在地上，睜大眼睛，驚慌地看著這個小姑娘，她是誰！她會殺了我嗎？！

　　我太驚慌了，以至於都不會呼喊。我身上的黃色碎花小裙子的帶子被扯斷了，女孩把裙子連撕帶剝，從我身上扯了下來，扔在地上。我低頭看了看身上被她用指甲劃出來的一道道血痕，覺得委屈萬分，就放聲大哭起來。女孩毫不留情地打了我兩巴掌，她的手很小，可打得很有力，小賤貨！我叫你哭！爸爸媽媽聽到動靜跑了過來。楚楚！你在幹什麼？爸爸一聲大喝。媽媽尖銳地罵了一聲，撲上來，把楚楚一把推開，把我抱了起來，連聲問：寶貝你沒事吧？寶貝你沒事吧？我看見楚楚被媽媽一下推到牆上，頭砰地撞著了牆。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聲不響地慢慢滑了下來，眼睛也閉上了，我嚇得尖叫起來：她死了！爸爸本來要撲到我這邊來的，一聽我的尖叫，他飛快地躥到楚楚身邊，把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臉色煞白，楚楚！你怎麼了，楚楚？他把臉貼在楚楚的臉上，嗚咽道，我的女兒，你快說話！

　　媽媽放下我，上去看看爸爸懷裡的楚楚，怯聲道：她暈了，快送醫院！爸爸的眼睛血紅，沖媽媽大叫一聲：她要是死了，我們就玩完！楚楚在去醫院的半路上醒了過來，她從醫院回來，一連幾天不說話，用大大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我和媽媽。我看見她就躲，我害怕上這個比我大兩個小時的女孩了。媽媽不止一次地對爸爸說：楚楚的眼睛像是小狼的眼睛，這麼小的女孩，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我真擔心她對藍藍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爸爸總是勉強地笑一笑，子慧，楚楚一時不能從她媽媽的陰影中走出來，你多關心關心她，慢慢地就會好了。歐○，你饒了我吧。她不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就謝天謝地了，我哪敢去惹她呀。媽媽冷笑。她還是個孩子！爸爸有些惱怒，你這麼說太過分了。幸虧她還是個孩子，不然我們娘倆早就捲舖蓋走人了。媽媽說，歐○，你記住，我是來當歐家的女主人的，不是來當後媽的——人家也不讓我當一個好後媽。

　　爸爸歎了一口氣。我跟楚楚從小學二年級開始，就一直在同一個班級。我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楚楚每次考試都是最後一名。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把爸爸叫到辦公室裡，無奈地說：歐先生，最好的和最差的都是你的孩子。我就不明白了，就算不一個媽生的，也不應該差別這麼大呀。我正好站在窗前，看見爸爸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賠著笑臉，老師，您就多費費心，楚楚這孩子是有點怪。只有我明白，楚楚是故意的。如果她想考第一，我就是第二。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她是存心要氣爸爸吧。我慢慢知道了，她的媽媽曾經自殺過一次，不過沒有死，後來就失蹤了。大人之間的事很複雜，我弄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因為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我和媽媽的到來使楚楚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我覺得對楚楚有一些抱歉。

　　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千方百計地想討好楚楚，我真的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可是楚楚毫不領情，還對我的熱情百般戲弄侮辱。被打擊了幾次後，我心灰意冷，突然發現，我不是真的要跟她做朋友，我討厭她，討厭得要命。那樣的一個乖戾的女孩，永遠冷冷地看著你，好像一條冰冷的蛇，在窺伺著，隨時就躥上來咬你一口。我知道，這一輩子，我和楚楚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我們只能是仇人，從第一天見面開始，就成了仇人。她剝光了我的衣服，媽媽把她撞暈了，仇恨的種子已經種進了我們的心裡。初三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們之間的仇恨更深了。楚楚升學考試考得一塌糊塗，幸虧爸爸有錢，硬是在重點中學給她弄了一個名額。為此，媽媽不知道在背後嘀咕了多少回扶不起的阿斗，你偏要扶之類的話。爸爸只一句就堵上了媽媽的嘴，她是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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