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50)_嬌無那

五十

　　我不記得了，我記性不太好。歐楚說。古麗婭的眼睛又開始發光，歐楚的記性不太好，卻還記得她的名字！你是個新疆女孩呀。歐楚像是解釋一樣。不管我是不是新疆女孩，反正你能記得我，我就覺得很幸福了。古麗婭看著歐楚，明天我就要回新疆去了，這輩子，也許我們真的永遠不見面了，這一次是安拉的恩賜，歐楚……歐楚看了看時間，站了起來，古麗婭，明天我就不送你了，一路順風。歐楚……古麗婭伸出手，該死，這個歐楚，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假裝沒聽懂她的意思。對不起，古麗婭，我還有事，不能陪你了，祝你幸福。歐楚頭也不回地走出西餐廳。歐楚，你不想知道那個叫龍龍的姑娘現在怎麼樣了嗎？古麗婭尖聲說道，想叫住他。歐楚的背影果然一顫，他回過頭，一字一頓地對古麗婭說：我不想知道，古麗婭，請你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隨後，就很快地消失在轉角處的一盆綠色植物後面。古麗婭站在桌邊，像小時候一樣茫然失措。

　　7

　　王阿姨給歐楚打電話。今天是星期五呀，歐楚看了看手機上的日期，按了接聽鍵。王阿姨在電話中告訴他，小沙子生病了，正在醫院裡。哦，原來是這樣，歐楚說他馬上就去，然後問王阿姨是什麼病，嚴重不嚴重，要不要住院。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然後傳來了王阿姨的聲音，模糊而遙遠：白血病！歐楚的腦子轟隆一聲，人從辦公室直沖了出去，連趙雲衣叫他，他都沒聽見，上了車，立刻飛一般地向醫院趕去。歐楚推門進去的時候，小沙子一眼就看見了他，她從雪白的病床上坐了起來，歡呼一聲：歐哥哥。她興高采烈的樣子讓歐楚的心頭一凜。背對著他的王阿姨轉過頭來，對他使了一個眼色，哦，小沙子還不知道她的病情吧。小沙子忙向同屋裡的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介紹：經緯，朵兒，這就是我常常跟你們說的歐哥哥，他是不是很帥？你們沒見過這麼帥的哥哥吧？她一臉的春風得意。那個叫經緯的男孩沉默地看了歐楚一眼，什麼也不說，他眼中的淡漠，甚至可以說是超然著實讓歐楚吃了一驚，他也就十歲左右吧，不知道得的是什麼病。叫朵兒的女孩八九歲，她哇地讚美了一下，對歐楚說：我也可以叫你歐哥哥嗎？當然可以。歐楚微笑著對她說。歐哥哥，今天給我帶來了什麼禮物，我生病了。小沙子撒著嬌，病了是個多麼好的索取禮物的理由，她好像很高興她生病了。我等會兒出去給你買，歐楚說，看了看其他兩個孩子，我買三份，每人一份，怎麼樣？小沙子和朵兒拍手叫好。經緯卻冷笑一聲：我不要。為什麼？小沙子問。我都快死了，要禮物幹什麼？！經緯很不屑地說，仿佛小沙子問了一個白癡問題。歐楚出來的時候，王阿姨跟了上來，原來這個屋子裡的三個孩子，都是患了白血病，經緯大概只有兩個月的日子了，他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然而並沒有害怕，只是比以前更沉默了。小沙子什麼時候住院的？歐楚問。上周你去看了她之後，就發燒病倒了。送到醫院，醫生檢查了以後，告訴我這孩子可能有白血病，當然只是懷疑，也沒確診，今天才確診的，所以就打電話告訴你了。王阿姨歎了一口氣，可憐的小沙子，好不容易遇到你，比以前開心多了，可是……以前她的鼻子有時候會流血，可真沒想會是這種病……醫生怎麼說？歐楚關心的是這個。晚期，就算做化療也活不過一年，而且化療會引起很多副作用，這孩子身體太弱，恐怕承受不起。王阿姨的眼睛紅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歐楚轉過頭去。王阿姨說：歐先生，你有空就多來看看她，這孩子，看見你就很高興。

　　歐楚給他們買了積木、變形金剛和一套《哆啦a夢》。小沙子和朵兒自然歡呼雀躍，就連經緯，臉色也變得明朗多了。他很驕傲地指導著小沙子和朵兒搭積木，不停地說兩個女孩笨得不可救藥，兩個女孩倒是嘻嘻笑著，一點也不在意經緯的嘲笑，三個孩子玩得津津有味，歐楚悄悄地退了出去。生命，有時候是這麼吝嗇，不等花朵盛開就讓它們凋謝。歐楚覺得自己的心難受得厲害，不能再在這病房裡待了。他還沒有走出醫院大門，手機卻響起來了，是小張打來的，說是一個服裝貿易公司要工作室做幾個系列的女裝樣衣設計，那公司的部門經理在工作室等他回去。歐楚揉揉發酸的眼睛，趕緊趕回工作室。歐楚踏入自己的辦公室，一眼就看見了歐藍，伸著長長的腿坐在深棕色的沙發上，還是小圓臉，溫柔的大眼睛，跟高中時不同的是，她綰起頭髮，穿著一身銀灰色的套裙，顯得成熟多了。還真的是你。歐藍說，盈盈地笑了起來。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你想躲也躲不了。

　　第五章聖女和情人

　　1

　　時光似乎在逆轉。我又披上寬大的絲巾，出現在他的畫室裡，不過這絲巾已經不是十年前的絲巾了。十年了吧，我都老了。我有些自憐地把手放在絲巾沒有蓋住的一小半截胸上，那兒微微地起伏，細膩，彈性十足，富於質感。歐楚，你知道我有多麼想你嗎？十年前，我是在校門口看見你的，我從爸爸的車上走下來，一眼就看見了你。你從我的對面走過來，一手拿著一個背包，甩在肩上。你的頭髮很長，很隨意的髮型，在陽光下閃著深棕色的光，一件白色的襯衫，白色的襯衫掩不住你的光芒，你抬起頭，無意中朝我這邊掃了一眼，霎時，夏天全部的太陽光都射入我一個人的眼裡，我的眼睛瞬間失明了。我沒聽見爸爸在囑咐我什麼，世界變得無聲，又充滿了奇怪的旋律，好像是讚美詩的神聖旋律，我在旋律中癡了一樣看著前面從天上掉下來的名副其實的王子，相信了神跡之說。他的頭髮一直飛揚著，好像全世界的風都吹在他一個人的身上。我一邊跟著他，一邊暗暗祈禱，哦，上帝，讓他走進高二(1)班，求求你！

　　可是我失望了，頎長的白色身影沒有在(1)班面前停留，繼續走過去，消失在(2)班的門口。(2)班！楚楚的班級！一刹那，我真希望當初向校長提出轉班的人是我，而不是楚楚。我立刻打聽到了我的王子的名字，他叫歐楚！我的心像煤氣爐一樣吧嗒一聲點燃，藍色的火焰像花瓣一樣沖了上來，我知道，那火焰的名字叫嫉妒之火。他不但跟楚楚同班，甚至連名字也一模一樣！我能想像此時，這個婊子的得意，她一定不會放過他的！歐楚，我不會讓你落入楚楚這個婊子的手裡。我暗暗發誓。果然像我意料中的一樣，楚楚一放學，就追在歐楚的屁股後面，我躲在一棵梧桐樹後面，窺視著他們。楚楚叫住了歐楚，歐楚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話，楚楚這個婊子就放肆地大笑起來，直笑得花枝亂顫。她的綠眼圈，她的高顴骨，又長又密的睫毛，又厚又小的嘴唇，像個妖精一樣蠱惑人心，我擔心歐楚受不了這樣的野性誘惑。歐楚轉過身子，大步流星地向宿舍走去，楚楚恬不知恥地追了上去，我也借著樹的掩護，躲躲閃閃地跟了上去。上帝，我怎麼會做出這種鬼鬼祟祟下三濫的事來。楚楚沒有跟上去，這婊子的臉皮厚度還是有限的。我跟她一起，仰著頭，看著歐楚修長的身影閃進303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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