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子(48)_嬌無那

四十八

　　那讓她當姐姐吧。不行，她比我大也要當妹妹。小沙子一口拒絕了。歐楚呵呵地笑了起來。只有每個週六來到這個小小的福利院的時候，歐楚才會收起他的陰鬱，笑得像個孩子。小沙子是他認養的孩子，福利院資金緊張，而進來的孩子越來越多，只好向社會求助，呼籲有能力有愛心的人在不收養的情況下，到福利院認養孩子，資助孩子的生活和學習，有時間來探望一下孩子，給這些孤兒一些關愛和溫暖。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在為各種各樣的理由忙碌著或者墮落著，這種求助得到的反應微乎其微，沒有幾個孩子被認養。半年前，歐楚偶爾經過這裡，他的車速放慢，搖下窗上的深色玻璃，一眼看到了柵欄後面的小沙子。這個七歲的小女孩很瘦，一雙大眼睛怯怯地看著外面，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孤獨一下就擊中了歐楚的心房，多少年前，他也這麼孤獨過，也許現在，他還依然這麼孤獨，他停下車，走進了福利院，很快辦好了簡單的手續。福利院的王阿姨把小沙子帶過來。叫歐叔叔。有一張和藹的胖臉的王阿姨說。小沙子抬起大眼睛，盯了歐楚大概一分鐘，慢慢地叫道：歐……哥哥。歐楚的心被她一聲哥哥叫得酸酸的，蹲下來，抱住她：你叫什麼名字？小沙子。小沙子乖乖地依在歐楚的懷裡，眼神流露出與這個年齡不相稱的成熟。小沙子長得真漂亮。歐楚看著她的大眼睛和微黃的頭髮，這女孩的頭發軟軟的，貼在脖子上的發梢卷成一個個小圈圈。歐哥哥最好看。小沙子用手指在歐楚的眉毛上畫來畫去。剛開始，歐楚說不出為什麼要認養這個孩子，他覺得自己這舉動很虛偽，很虛偽，認養了這個孩子，別的孩子呢？他問自己，這個問題當然是沒有答案的，誰也不可能認養全世界的孤兒，比爾·蓋茨也沒這個能力。過了不久，他發現自己真正地關心著這個小女孩，他願意看到她的笑容，這個早熟的小女孩，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言論，他常常被逗得辛酸地微笑。歐哥哥，你把眼睛閉上，我也要送給你禮物。小沙子一手抱著布娃娃，對歐楚伸出另一隻手，握著拳頭，也不知道裡面是些什麼東西。歐楚微笑著閉上眼睛，張開手。什麼小東西撒進他的手心，輕微地癢。歐楚張開眼睛一看，是五顏六色的小星星，折得不是很規矩，一個角大一個角小的，這麼一把星星躺在手心，有說不出的可愛。我的小沙子會折星星了呢。歐楚合起手，親親小沙子的額頭，真漂亮，哥哥回去找一個最漂亮的小瓶子裝著，放在床頭，天天看。小沙子的臉浮起興奮的紅暈，她很自豪地笑著。這小丫頭，每天都在折星星，上周就說要送給你，結果你沒來，都哭鼻子了。王阿姨說。小沙子扭著身子，不許說，不許說。歐楚把小沙子和麗麗一起摟起來，小沙子說說，為什麼要送歐哥哥小星星？小珊姐姐告訴我，星星能給人帶來好運氣。小沙子認真地說。你知道什麼叫好運氣嗎？歐楚笑著問。知道，就是歐哥哥天天很開心。小沙子說著，在歐楚的臉上親了一口，我要歐哥哥天天開心。歐楚抱緊了小沙子，歐哥哥聽小沙子的話，收了星星，天天開心。歐哥哥，你有女朋友嗎？小沙子忽然問。歐楚捏了捏她的臉，小姑娘，盡想這些問題。有沒有？小沙子固執地問，看她的臉色，估計問不出結果就不甘休。歐楚搖搖頭。我做你女朋友吧。小沙子大喜。你還小呀。歐楚摸摸她又黃又軟的頭髮。你等我長大。小沙子果斷地說。王阿姨笑了，這丫頭，腦瓜子裡盡是些什麼呀？等你長大，歐哥哥就老了，該做爺爺了。歐哥哥就是做了爺爺也要做我男朋友。小沙子認真地說。王阿姨啞然。

　　4

　　好久不見。是那個澀女郎頭像的納西索斯，歐楚幾乎忘了這株遠在法國的水仙花，這個時候，法國應該是早上十點吧。有點忙。他回答，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可想而知。歐楚有點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納西索斯笑了一下，我在準備畢業論文，這幾天一直在查資料，都沒有看見你。快畢業了？恭喜。等拿到文憑再說吧。畢業了留在法國？不，回國。挺愛國的嘛。這話有點酸溜溜的。回去見你。那邊甩過來一個齜牙咧嘴的表情。歐楚發了個閃人的表情，別，我不見網友。像我這樣不遠萬里從法國回去，你也不見？那邊又發來一個心碎的表情。歐楚視而不見，沒有被這顆破碎的心打動，他硬邦邦地說：不見。納西索斯呵呵一笑，你讓我想起了一個朋友，也是這麼拗，不留情面。我寫論文去了，納西索斯再見。澀女郎的頭像立刻變暗，歐楚關掉對話方塊，納西索斯匆匆而去，給他一種感覺，好像她在逃避什麼。逃避什麼，跟他一樣，逃避回憶嗎？衛閑晚上沒事，她忽然極想歐楚，想得牙齒咯咯響，兩天還是三天不見他了，仿佛十天半個月沒有見了一樣。衛閑有些害怕自己是愛上了歐楚，自己也不是沒愛過男人，可就是初戀，也沒有這麼惡狠狠地想過。不行，她絕不能愛上歐楚，她的事業才開始，不允許有愛情，最主要的是，歐楚是來世上顛倒眾生的，不是來愛任何一個女人的。衛閑很清楚，歐楚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他只愛自己，就像希臘神話的那個美少年，熱戀著自己，那個美少年叫什麼來著，對，叫納西索斯。看看時間，還不到八點，漫漫長夜，實在是不知道怎麼過，衛閑撥通歐楚的電話。她想要歐楚陪她，哪怕陪兩個小時也好啊，可是歐楚一口拒絕了。衛閒心中微微發冷，她知道自己不過是歐楚無數女人中的一個罷了，不過她還是覺得不服氣，歐楚，我就沒有一點不一樣嗎？好，我就讓你留下不一樣的感覺。衛閑因為好奇，曾經跟蹤過歐楚，知道他住在哪裡。她收起了小巧玲瓏的紅色手機，奔出賓館大門，招手叫了一輛的士。說了地址。司機是個中年男人，他看了幾眼衛閑，又看了幾眼，姑娘好漂亮，我開了這麼些年的士，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姑娘。衛閑脫口而出：只要有一個人覺得不漂亮，別人覺得再漂亮十倍又有什麼用？司機從鏡子裡瞟著她，跟男朋友鬧彆扭了吧？男朋友這個詞讓衛閒心裡有些酸酸的，她閉上嘴巴，不再吭聲了，她覺得自己很可笑，跟司機說這些幹什麼，簡直是發神經。半個小時以後，衛閑站在歐楚的家門口，她奇怪為什麼歐楚不住高些的樓層，一樓通常只有老頭老太太才喜歡。她按響了門鈴，沒有人應門。難道歐楚不在家，可他說過晚上他從來不出去的呀。衛閑又按了按門鈴，把耳朵伏在門上，還是半天沒有一點動靜，她有些著慌，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生病了？衛閑想了一下，暗笑了一下，衛閑啊衛閑，怎麼這麼笨哪，打他手機不就完了。我在你家門外。衛閑還沒說完呢，門忽然開了，歐楚手機還放在耳邊，他怒氣衝衝地朝衛閑大喊：你居然敢跟蹤我！衛閑有些目瞪口呆，他的翩翩公子風度全無，氣急敗壞，她愣愣地看著歐楚，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的笑都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呢，就那麼一下凍結在臉上，她想自己現在這副模樣一定很可笑。滾！歐楚喊完，砰地關上房門。衛閑掐掐自己的大腿，以為是在做夢。歐楚，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叫她滾！就算是裡面有別的女人，他也用不著這樣呀！衛閑一時又憤怒又迷惑，倒忘了傷心。剛才的樣子，倒有點像她剛剛演的一齣戲，只不過戲中是她叫男主角滾，而不是男主角叫她滾。

　　呵呵，這就叫一報還一報，衛閑笑了笑，看了看緊閉的不銹鋼防盜門，冷冷地閃著白光，她的眼淚才刷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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