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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唐家駒看到一彎脂紅,細密精緻的印在白瓷沿邊,如染紅的暗月。它忽然就刺痛了他的眼,如同她刺

  痛了他的心,她就那樣的厭惡自己,甚至為此不惜違背她的本性嗎?

  唐家駒還記得她離開上海的那個夏日,他正好暑假回國。

  她甚至等不及參加她母親的葬禮便要匆匆離去。

  那日她臉色蒼白的讓他疑惑,他輕觸到了她冰冷的手。

  他問她是不是太累,病了。

  她倚靠著門低下頭搖了搖,額前的發暫態滑落,如一扇細簾,密密遮住了她的眉眼,讓人看不進她心裡去。

  那時,他想大抵對世上任何一個女孩而言,一個月內接連失去雙親都是難以接受的,更何況他們是那種情形離去的。

  宋恩慈沒說兩句,關上了手機,抬起頭,見他的神情有些茫然地望著自己。

  唐家駒緩過神來,依舊望著她,"你說蒙娜麗莎在想什麼?"他抬手指了指她背後。

  原來他在看自己身後的那副仿畫,可他不是學醫的嗎?怎麼搞得像個文藝青年。

  宋恩慈笑著說:"蒙娜麗莎什麼都沒想,她只是受不了長時間擺著姿勢坐那,憋不住想動,才似笑非笑,而達芬奇恰捕捉到了這一點罷了。"

  唐家駒如有所思地望著她,道:"是啊,世人都不明真相,偏還在那磕頭如搗蒜,就怕別人說自己淺薄。"

  任她或刻薄或無賴或愚昧,他統統回以太極招式,原來他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唐瑭這回說對了,宋恩慈正愁無計可施,他已起身提議離去。

  第六章

  臺上樂隊在演奏著爵士樂,宋品禛靠著沙發,怔怔地望著臺上,如一尊沒有表情的雕像。

  楊紫用茶匙一下下地攪拌著沒有任何添加物的黑咖啡,大概是咖啡的熱氣鑽到了眼睛裡,黑眸浮起了一層波光,他已經保持那個姿勢很久了。

  楊紫常常覺得他根本就沒有坐在自己的身邊,雖然他偉岸的身軀每星期例行保持一至二次的見面,可她卻從沒有覺得那身體與靈魂是合而為一的。

  於是,沉默是他們間最常用的語言。有時她甚至懷疑他會不會是性冷淡,不要說擦槍走火,就連吻,他都是中規中矩的。

  可是楊紫更知道兒女情長、撒嬌胡鬧等等所有女孩子在戀愛時會犯的毛病他統統敬謝不銘,正因她理智、體貼、溫柔、幹練得體、善解人意,才能在他身邊堅持到現在,進而被承諾為未來伴侶。

  楊紫臉上浮過個淡淡笑容,她笑自己太過貪心,有所得總會有所撼,不是嗎,至少他也沒有其她女人。楊紫放下茶匙,"品禛,永嘉路的房子,你讓恩慈不用太費工夫了,弄得你們這段日子總不方便。"

  她不知道宋恩慈為著什麼,非要大動干戈地裝修,甚至為此讓宋品禛一人搬去了思南路的宅邸。

  一位黑衣女子走上台,扶住麥筒,須臾,低沉婉轉地聲音飄蕩開來。

  宋品禛燃著煙,眼神深邃又遙遠,似未聽見楊紫的話。

  楊紫覺得周身的血液同掛著的笑容都僵化成冰,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貪心些,於是,她提高了嗓音:"品禛,那裡離浦東設計室太遠了,日後我們還是以住浦東公寓為主吧。"

  宋品禛稍緩回過了頭,"我們要和恩慈住一起--直到她出嫁,我只有她一個親人。"

  只有她一個親人?那我呢,那以後我們的孩子呢?楊紫極力壓抑著,她過去辛苦維持的完美形象,已成了悟空的緊箍咒,箍得她難以發作。

  "明天回去看看吧,你喜歡什麼再添上。"宋品禛按滅了手中煙。

  臺上黑衣女子微閉雙目,唱得全情投入。

  楊紫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昏暗燈光下,她驚奇地發現,那女子有著精緻的側面,恰如一個熟悉的人。

  翌日,楊紫沒有想到會諸事順利,他沒有橫生的開會,沒有突來的意外,甚至主動打她電話,開車接她,陪她取樣衣,原先他最討厭冗長又單調的等待,可這半天,他一直陪著她。直到現在她一人站在二樓,面對著宋恩慈。

  楊紫率先尋話題,打破了沉默,"恩慈,二樓原先的房間是都打通的嗎?這麼長。"

  宋恩慈站在櫃邊,點了點頭。

  楊紫見她靠著的櫥櫃顏色金黃而溫潤,木癤上呈現出的"狐狸頭"美麗可人,笑道:"師傅說,現在哪還找得到這樣好的黃花梨木,只得高價購幾根舊桌腿細補了。"

  宋恩慈轉過身,面對著她,淡笑道:"你別怪我太過苛刻,拖延了你們的婚期。一生一世的事,總要無憾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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