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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東方見他躊躇,驚道:「那麼多金子他全拿走了?他們兩人想用到下下輩子麼?」

  楊酉林從懷裡拿出一張折好的紙遞給他。

  東方接來,見那紙疊成十分工整的六棱形,邊角相扣,很是雅致,一看就是茶茶的手工。打開來時,只有四個字,卻是承鐸的筆跡:「各半,珍重。」

  東方緩緩放下手,良久不語。

  夏天的時候,蕭墨來與東方辭行,說要到北方邊境看看商機。

  東方留他道:「蕭墨,你不如留下來幫我吧。」

  蕭墨並不拒絕,也不接受,反言其他道:「醉倚居我查了很久都查不出後臺老闆是誰,現在七王一死,便被我買了過來。你要不要入股?」

  東方知他志不可奪,也不再說,便笑道:「官商勾結歷來不可做得這麼明顯的。」

  蕭墨一笑:「那你空了就來觀舞聽琴吧。」

  東方聽了這話,微微愣了愣,抬頭望望天。天上空明澄淨,遼闊無邊。

  次年正月,山河社稷迎來了一次重大的改元。

  時光如此匆倏,時光又如此充足。允寧,這個十五歲的皇子,在他的國相東方的力主下,在太廟的白玉石階上,以蒼璧祭天,黃琮禮地,即皇帝位。

  沒有人知道他們會迎來一個什麼樣的盛世。這千古江山不曾改變過,卻又真切地改變著。從軍旗到皇位,從雪落到雪開。當春天的最後一場雪也在春日暖陽中融化時,東方憑窗遠眺,覺得這天地氣象比之往日,確已迥然。

  承錦慢慢踱到他身後,探出半臉,看著窗外初升的朝陽,柔聲道:「當日你在邊陲山鄉閒散之時,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做這皇親國戚,出將入相?」

  東方聽了一愣,覺得這話甚熟,似是許久以前在哪裡聽過,卻想不起來是何時何地了。

  承錦見他怔忡,從後面擁住他,將臉貼在他背上,悠悠歎道:「不想五哥,卻做了個閑雲野鶴,山林逸士。」

  東方驀然想起初遇承鐸時,在那雪野舊舍中偶見的老和尚,心中不覺驚詫。其時他布衣白身,琴書耕讀;承鐸爵列親王,奇兵初勝,聽了這兩句話,俱是付之一笑。

  往事回首,沉浮異勢。

  東方默默地握了承錦的手,望著窗外殘雪,說不出話來。

  *

  很多年後,燕州北陲的小鎮上商賈往來,貨通四方。很多穿行西域的商人們都會說起遠方的一個傳奇。在天地的最西邊,隱居著一對天上來的愛侶。蒼原上放牧的人們有時會看見他們並騎遊弋。

  男子俊郎不凡,女子柔美如雲。

  (全文完)

  番外-哲義的思索

  主子是個眼光犀利的人。

  記得一年冬天,上京下了雪。王府素白的庭院裡,他讓我和哲仁演劍。哲仁起了一劍,削過碎雪,直罩命門。他這人太過沉默,劍式也往往偏折出奇,透著森冷,卻不遷延。那天天空異常的澄淨,我收起雜念,一心一意地對付他。

  最後一劍刺向哲仁眉心時,哲仁慢了半拍。劍尖堪堪停在他眼前,一朵纖細的雪花無聲地落在鋒刃上。主子附掌大笑:「哲義,你的心思空明,專於劍而極於劍。這個心意莫要改了,有朝一日必成大器。」

  那天他穿著一件藏藍緞面的家常衣服,窄袖束腰,氣度雍容,風神俊朗。他呼出的氣在空氣中氤氳。記憶裡主子仿佛就是這個樣子,無論他有多少榮耀光彩,無論身邊有多少人圍繞。我始終覺得他骨子裡帶著冷清。

  這一點上,他和姑娘不一樣。

  那個女人我初見就覺得她貌似冷淡,其實花花腸子一大繞,一臉菜色不說,要屁股沒屁股,要胸沒胸,不知主子看上她哪一點。說到這個,主子對於女人的品位也很奇怪,偏向喜歡那種柔弱纖巧的,可又見不得女人委屈哀怨的樣子。害得府裡府外多少小女子傷心流淚,他只當看不見。

  姑娘是楊將軍捉回來的胡人女奴,主子一眼看上就收到了名下。我猜他大約是這幾個月天南地北跑得太急,沒工夫沾一沾女人,看到這種貨色也笑納了。可事情出乎意料,他沒有在不久後將她扔出自己的視線,反而把她搬進了大帳。

  哲仁說這事時,我和哲修都聽得瞠目結舌。他說完,一言不發地走了。

  哲修皺眉道:「那個女人莫不是床上工夫了得?讓主子割捨不下。」我對此也大是不解,只因我們都知道,主子難以忍受女人事後依戀纏綿的心思,故而極少有女人在他床上躺滿一夜的。但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破例了,並將破例最終演變成了常態。

  她很安靜,每天坐在主子的大帳裡,在主子面前雖不說觸忤,卻也近乎視而不見。我不由得疑心,莫非是她這種冷漠態度大異尋常女子,才吸引了主子?對此我很不厚道地憧憬過,有一天主子把她扔出大帳,不再理會。到時我看她還裝那淡定樣子不。

  哲仁非常討厭她,說這種殘花敗柳不值得主子抬舉。主子輕飄飄地說,這丫頭看著是個明白人,省事兒;又不會說話,更省事兒。我暗自好笑,而哲仁似乎更加不悅,或者說……不安?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楊將軍中了毒。所有的懷疑都在姑娘身上,最後的結局令人吃驚。哲仁雖然死了,我卻隱約覺得姑娘不是個簡單人物。大約主子也這樣覺得,還是沒有把她扔出去,繼續放在了帳裡。

  直到回了上京,時間一天天過去,好象他們還相處得不錯。只除了那晚主子被人刺殺,姑娘幫他解了毒。她的不簡單已經昭然了。主子不動聲色,姑娘也很沉得住氣。

  王府的生活挺平淡的,我卻漸漸瞧出些問題來。主子待她太好了些,幾乎是放任寵溺的對她。我家主子英明神武,斷不會在這女人手裡掉鏈子,這一定是對敵懷柔的策略。是的,我不能想像他為個女人糾結了心思。

  果然沒過多久,事情鬧得撲朔迷離。那天早上李嬤嬤將姑娘帶過來時,她畫了個淡妝,襯出那雙流水一般瀲灩的眼睛,我才恍然覺得我家主子的眼光果然是獨到犀利,善於從平凡中發掘美好的事物。可午後她卻突然失蹤了,以至於主子把我差去到處找她。

  我找到她時,她豁然恢復了那萬年不變的冷淡樣子,手裡拿著一枝盛開的茶花。那天我在書房外,聽見主子把她一人留下,發了很大的火。這麼多年來我沒見過主子這樣大聲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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