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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承鐸跟了他到偏帳中。東方撿了木柴燃起一個火堆,拉了他手來看。承鐸望著火苗不語,東方取過傷藥紗布,將他手上的傷口用藥細細包紮。他挽轉紗布,打了一個結,放下承鐸的手道:「七王此番就是要激怒你。你如今殺了雲州駐軍,先動了手。他回上京去,必然告你反叛。你便由他誣陷麼?」

  承鐸萬千思緒只在茶茶身上,這誣陷與否又有什麼意義,他望著手掌,「我現在哪裡也不想去。」

  「你如今困守此處無異於束手就擒,無論茶茶生死如何,你總還要好好活下去。」

  承鐸道:「然之兄,我現在確實沒法想這些事。你一定要問我,我也無話可說。」

  東方歎道:「你心氣太高,既不能忍;義氣又重,亦不能狠。有將帥之才,卻無帝王之術。生在皇家,不知幸是不幸。」

  承鐸黯然:「這些都不必談了。」

  東方握他手道:「此事我回京去周旋,斷不讓他得逞。他可以傷害茶茶,但你不能被他打倒,否則茶茶就白白犧牲了。如今下著大雪,閘穀不日就要封山,我現下便要跟你辭行。」

  一個人的一生,朋友可以有很多,患難與共的卻很少。承鐸從懷中拿出一塊黑色的令符,東方認得是十二衛大將軍的兵符。承鐸道:「這個你拿去,見令如見我,或許用得著。」

  東方也不推辭,收去揣好,道:「有一句話不吐不快。茶茶若是醒了,我配在阿思海處有草藥,可以煎給她喝。倘有萬一,人生之事,得失相輔。把她記在心裡吧,切不可過於傷頹。」他言罷,站起來,到帳外收拾馬匹,趁天還亮著出山回燕。

  承鐸一路送他到那谷口,二人拱手作別。

  東方轉身牽了馬走下那山脊。承鐸看著他漸行漸遠,茫茫天地間,一人一馬,風雪中飄搖獨行,忽然想到初遇東方時,也是這般大雪,也是燒著幾支枯柴,東方說:「你還跟著我走麼?」

  在他的山野草廬裡,窗明几淨,煮酒醇香,東方說:「我若不隨你,再無旁人可隨。」

  言微義重,塞北京華便一路跟隨至此。

  承鐸忽然喊:「東方!」東方停步,側身回頭。承鐸大聲道:「天陰路滑,風雪難行。然之兄一路珍重。」

  東方聽了這話,心頭似重重一擊,欲言如梗,只能望著他點頭。轉身牽了馬兒繼續走,走出那谷口時,回頭,見承鐸仍然站在那裡,身上已薄薄覆了一層雪。

  東方眼中刹時間一片模糊。

  書生意氣在壟鄉,將軍百戰少年狂。

  一別天涯塵音遠,當時只道是尋常。

  平生屈指幾多恨,沙場揮戈為誰忙?

  不辭風雪作歸程,卻向人間覓侯王。

  *

  東方離開閘穀的第二天,茶茶脈息漸漸平穩清晰。東方離開閘穀的第三天,紛揚的大雪阻斷了閘穀的入口。

  承鐸正在營地空場上看士兵操練時,哲義一路跑過來,叫道:「主子,姑娘醒了!」承鐸有些僵硬地轉了身,跑回帳子裡。茶茶仍然安靜地陷在被子裡,臉色比前兩天潤澤。聽見腳步聲近前來,她睫毛微微一抬,反而剪碎了承鐸唯余的鎮定。

  仿佛只是一瞬間,又仿佛過了千萬年般長久,承鐸望著她不敢說話。

  茶茶凝望他眉目,半晌,動了動嘴唇,無聲地說:「你哭了?」

  承鐸別開目光,道:「我沒有。」

  回過眼來,見她還是那般望著他,心裡一陣激蕩,俯下身去便將她抱進懷裡,將臉埋進她頭髮。本來有很多話要對她講,說出來時卻只是一句輕聲的「你終於醒了。」

  第四十三章 黑衣

  東方出了閘穀,兩天后才回到燕州大營。

  趙隼人馬折損,神情憔悴,卻穿著素服。東方驚道:「你們打起來了?!」

  趙隼黯然道:「爺爺那邊出事了。」

  「什麼事?不是故布疑兵麼?」

  趙隼面無表情:「不是。李德奎確實提兵南下,爺爺看著不對,去攔他。兩人說破了臉,就雲州邊上大打了一仗。李德奎戰死,爺爺受了箭傷,挨了兩日,昨天去世了。」

  東方大為震驚,承銑不僅已經回去,還往南調兵,想做什麼?

  他思索片刻,回身吩咐王有才道:「備上乾糧馬匹,我們也回京。」見趙隼呆在那裡,東方道:「點起你所有的騎兵,也跟我回京。」

  趙隼凜然道:「你有十二衛大將軍的兵符?」

  「沒有。」東方靜靜道。

  「那很好。外州兵馬如無聖旨,不得帶入京畿。即使王爺親自拿著兵符下令,沒有皇上的旨意,我尚且不能聽命,你憑什麼讓我帶兵跟你走?」趙隼肅容而言。

  東方望瞭望中軍帳前高高飄遠的鷹旗,承鐸的名號迎著風雪翻卷,對趙隼道:「皇上早已中了毒,如今時日無多。若七王回京掌控了局面,不僅五王死無葬身之地,青史之上,你爺爺也不過是個亂臣賊子,你我也不過是個亂臣賊子。趙隼,聽不聽我的隨便你。」東方說完,斷然轉身就走。

  趙隼呆立了片刻,朝向東營大喝一聲「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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