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改盡江山舊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這樣靜靜地站了片刻,手下的人兒沒有一絲氣息。承鐸一動沒動,卻覺得心跳越來越快,快到他不能承受,他瘋了一般大聲喊了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承鐸兀自站著喘氣,方才那一陣窒息過去,他像從夢中慢慢驚醒。驀然發現房間裡已站滿了人。東方,哲義,趙隼,還有門口的兵士,都靜靜地望著他。他突然一伸手,裹著被子把茶茶抱了起來,翻身上馬,一路奔進那院子裡。

  房間裡的人一齊跟了出去。庭院裡的士兵看見承鐸這樣出來,都吃驚地立直。承鐸掃了一眼,地上跪著承銑的親兵。他大聲地喊:「留著他們做什麼,都給我砍了!」一眾兵士都愣了。哲義二話不說,手起刀落砍下了他身側跪著的士兵的頭顱。

  其餘的人紛紛拔刀出鞘。東方一急,伸手想阻止,看見承鐸的臉色是從未見過的狠戾,便一下頓住了。頓時庭前校場上一片躁亂,劍刃相交聲與驚叫聲響成一片。只過了一會,一切又歸於平靜。整個校場被染成了紅色。承銑別舍守衛的一百多名士兵已橫屍當場,身首兩異。

  承鐸一手合著被子橫抱了茶茶,一手一拉韁繩,從地上的屍首上躍過,便要出去。東方拉住他道:「你現在殺的不是胡人,是我們自己的士兵!」

  承鐸並不接話,冷然道:「趙隼,帶上你所有的騎兵,沿著回上京的路,追到七王,格殺勿論!」

  東方覺得這不行,「你這是反叛作亂了!」

  「這個亂我作定了!」承鐸說完,將馬一打,直奔了出去。

  東方一把扯住趙隼的馬:「七王必懲,但此事不可鹵莽。你守住燕州大營,不要妄動。」說完,也不等趙隼回答,騎上馬一路追著承鐸而去。

  承鐸緊緊抱著茶茶縱馬狂奔在雲州的邊塞上,天空竟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隨著馬蹄撲面而來,竟把承鐸的心吹得茫然起來。如方才看見茶茶時一般,他仍然把握不住太多的意義,只是不停地策馬向前。

  路仿佛變得沒有距離,天空仿佛也沒有距離。承鐸心中如有塊壘梗橫,擋著那一處心竅,不讓他明白其中的關節,只是茶茶死了。茶茶死了,那個像植物一樣靜靜開放在自己身邊的女人,搖曳枯萎。人如草木,如日升月沉,是的,她死了。

  這似乎沒有什麼不妥,又似乎帶著什麼重大的改變。讓他的心像被打磨粗糙的石頭遇到尖銳的銼刀,遲鈍地疼痛起來,漫無目標。

  遠遠的是一個山口,遠遠地站出來幾個人,叫道:「大將軍!」承鐸注視了一會,才認出這個人是秦剛,而這裡是閘穀。承鐸下了馬,直接對秦剛道:「把你的帳子借給我。」也不容他答話,便把茶茶抱了進去。

  承鐸的馬是千里良駒,即使載著兩個人也賓士如飛。東方諸人落在後面,過了好一會才到。東方跳下馬,問明瞭承鐸所在,走進帳時,茶茶仍然裹著被子,倒在床上,承鐸坐在旁邊只望著她。東方乍一探到茶茶的鼻息,嚇了一跳,「她死了?!」

  承鐸不說話。

  東方拉出茶茶的手來,略略一按,沒有脈搏;瞳仁也有些渙散。東方調勻了呼吸,定住心性,凝神再切。仿佛平靜海面下的潛流,茶茶的脈搏緩慢而輕浮,似有若無。他扣住她腕脈試探著將內力注入。

  一般人的內息會依經脈遊走,而東方的內力注入茶茶體內,如石沉大海,不知所蹤。只有死人血脈凝滯,才會讓內力這般散亂不定。東方鬆開手,細看她面目,臉色雖然蒼白,卻沒有死屍皮膚上的那種寒氣。若說她死了,承鐸風雪中將她抱到這裡,必然已經僵硬,唇色也該灰暗。然而她的手腕仍然柔軟,膚色若象牙凝脂,卻不是慘白青灰。

  東方查看了半晌,默然無語。

  「她怎樣了?」承鐸突然地問。

  東方難以言說:「她……她不死不活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事。」

  承鐸默然地看著茶茶,道:「你可以出去了。」

  「你別這樣。」東方驟然覺出承鐸有些失神。

  承鐸平靜道:「你沒看見麼?她受傷了。」他說完,不再理會東方,兀自將燒燙的石頭投入那盛著水的木桶。東方躊躇了一會,轉身出來,站在帳外。

  承鐸用熱水細緻地擦洗茶茶的身體,又一一地在她傷處抹上藥,拿乾淨的被子把她蓋嚴實了。那密不透風的帳中燒著炭火,他卻覺得冷如冰霜。做完這些,他沉默片刻,轉身走出帳來。東方仍然站在那裡,望著遠山終年不化的積雪。

  天上細碎的雪花已飄成鵝毛大雪,漫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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