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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秦剛小小一個佐領,統共便管著五百人,何曾見過承鐸這樣大人物,初見之下雖然惶恐,漸漸覺得這位大將軍不是孤高自傲之人,便隨問而答:「何止道路難通,年末最寒冷時,大雪封山,便與外界斷了訊息,困守谷内,挨到開春才能得著軍令。」

  承鐸動容道:「你們實是辛苦……」話未完,遠遠看見一人騎馬而來,承鐸大吃一驚,只因趙隼若是離了燕州大營,必定是有什麼大變故。承鐸也不及再說,一躍上馬朝他奔去。趙隼快到近前時,勒住馬,伏拜在地,埋頭道:「大將軍,大事不好了。」

  承鐸一把拉住韁繩,詫異地看著他,隨即跳下馬來,眼光一掃,冷冷道:「有什麼不好,你看著我說。打仗打得你膽子小了麼?」

  趙隼喘息兩下,抬了頭,正欲說話,承鐸忽然使出擒拿手,右手從他頸項穿至腦後,左手拉住他右臂一扭。趙隼手臂擰了勁兒,抬左腿欲踢,被承鐸踢中腿彎,踩在地上。

  承鐸摸到他耳根,一把扯下軟皮面具,那人卻是個小白臉。承鐸失笑道:「你比趙隼俊俏多了,何必扮成這樣。」

  小白臉恨恨道:「我哪裡露了餡,讓你看出來?」

  「趙隼與我自小認識,你處處都是餡。像你騎來的這匹黑馬,他決然不會騎,因為他自己就夠黑了。你這麼一跑過來,我就覺得看著不順眼兒。」承鐸越覺好笑。

  小白臉冷笑道:「你莫要高興得太早,你那暖床的□耐不住寂寞,已經等不得你了。」

  承鐸當下一使勁,他手臂就脫臼了。承鐸笑意淺薄,已非真笑,語氣淡漫而神色危險地問:「她在哪裡?」

  小白臉咬牙,承鐸足尖再一用力,他的腿「喀嚓」一聲斷了。「你不就是來告訴我的麼?讓你說你就說呀!」承鐸狠狠一碾。

  「啊——」小白臉厲聲慘叫,「說……說李德奎起兵反叛了。」

  「誰讓你說的?」

  「你要殺就殺吧!」小白臉閉了嘴。

  承鐸抽出匕首,一刀插入他脖子,刃口一橫,挑斷了他咽喉脈管,鮮血刹那間漫湧而出,那人頃刻變了臉色。承鐸擲開屍體,回頭對隨行而來的阿思海道:「你上馬,我們回去。其餘人不動。」

  阿思海道:「大將軍,此人來詐報,路上肯定有伏兵。我們最好從崎元關繞道。」

  承鐸搖頭道:「太遠了。」

  承鐸才一出閘穀,果然遇到埋伏,正與阿思海衝殺時,東方從燕州大營派來人馬接應,兩人方才脫身。又行大半日,才到營中,承鐸下馬時,便見東方站在中軍帳前。

  他走上去,東方伸出一隻手,掌心放著兩截斷簪子。

  簪子的主人,卻失去了蹤影。

  *

  茶茶此時,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醒來便在這間雅室裡,屋裡有床,有桌,還有一面一人多高的大鏡子,映著房中動靜。門外可見守衛的身影,茶茶便連門窗都懶得開一開,只坐到桌邊。

  桌上放著一朵幹花,憔悴泛黃的瓣葉依稀可以辨出典雅婉約的模樣。時隔大半年,茶茶看著它的心情卻又一次冷徹肌骨。她摸著那壓成薄片的花朵,仿佛那就是她的結局。門打開的時候,她沒有回頭。

  一種壓力籠罩在背後,讓她的每一個毛孔都收了起來。隨即壓力的主人緩緩走到她身邊,他慢慢繞著她轉了一圈,臉上金黃色的面具也隨著他走動,映出瀲灩的光。他在她身後止住腳步,湊近她耳朵,低語道:「知道麼?其實我很喜歡你呢。」

  茶茶默然。這人緩緩吐出四個字:「你這叛徒。」他這話說得不像是斥責,卻像情人的調笑。茶茶的眼神倏然深邃起來。如果當初她沒有聽出這人的聲音,此刻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了。

  黃金面具輕聲笑了,像是自語般說:「我知道你會來的。你雖不怕死,但你想活的決心比常人更堅忍,所以你才活到了今日。」他坐上椅子,望著茶茶。

  「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你正因為逃跑被毒打。我當時就想,這女子多麼有勇氣,在那樣的地方敢一個人逃跑四次。然而我打探你的過往,才知道你曾經比這更加勇敢過。那一刻我就喜歡你了。我想這女人真不錯,她雖過著連妓女都不如的日子,也要親手殺了她的仇人,親眼看著他斃命。」

  他如此嫺熟地談及她的過往,輕易擊中了茶茶最脆弱的神經。那是她身在承鐸懷抱都不敢回想的人。索落爾是一個瘋子,那個瘋子,是她一手造就的。不不,他本來就是個瘋子。他的恨這麼強烈,便把她也變成這樣的人。站在塵封的門時,會對門裡的東西懷著畏懼;一旦步入其中,便也不再覺得多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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