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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軍爺雖然龍精虎猛,但是人力有時而窮……」話沒說完,那店主卻出來看見了這個尖臉漢子,將手上抹布一揮,道:「阿彪,你這臭小子又來擾我的客人。」說著就趕過來,那尖臉漢子繞著承鐸一閃,似要躲避,轉到承鐸右邊。

  店主已追到承鐸左邊,出乎預料地,店主與那尖臉漢子同時出手,一人一邊去擒承鐸。饒是承鐸應變神速,也猝不及防,身形一側,面向那店主一腳踢去,右手穿過肋下反到背後,剛好捉住那尖臉漢子的手。

  趁著哲義攻向那店主,承鐸手上像長了眼睛將那尖臉漢子雙手一疊,按到桌上,一筷子釘了上去。那人下意識得一掙,殺豬一樣地叫了起來。其餘那兩三個食客一見打架,早已飛快地溜了。

  承鐸叱開哲義,一掌劈向那店主。店主反掌相迎,身法不亂,一招一式都極有章法,但分辨不出是何來路。兩人拆的二三十招,承鐸變掌為拳,氣勢陡增,一招之後,店主已落了下乘,勉力招架。

  又對了十餘招,聽得內室的門前叫道:「沙諾裡,沙諾裡。」那店主如鷹一般向後掠開,站住。承鐸也住了手,轉頭望去,見一個中年婦人,著一身絳衣,站在門前,對那店主唧裡呱啦唧裡呱啦,低聲說了一通話。承鐸一個字也沒聽懂。

  那店主人遲疑了一下,收了勢,望向承鐸的眼神有憤恨有懷疑有殺機,卻一言不發地往裡走。承鐸向前一攔,直接問:「她在哪裡?」店主站住,傲然看向承鐸:「她是誰?誰是她?」

  承鐸道:「高昌王的小女兒。」

  店主冷笑道:「你既知道她是高昌的公主,還敢欺辱她?!」

  承鐸也動了怒,仿佛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卻被別人指手畫腳:「我欺沒欺辱她,你怎不問問她?!」

  那絳衣婦人止住兩人的爭吵,對沙諾裡道:「你先進去吧,這位先生也進來吧。阿彪,關門。」

  那尖臉漢子大叫道:「大嫂,我的手!」

  哲義手一揚,拔掉了筷子,尖臉漢子忙收回手,血汩汩地冒出來。他一言不發地關上店門,捂著手鑽進後堂去了。

  承鐸隨著店主默然地穿過後堂,又從店鋪後門出去。承鐸明知這人十分地不待見自己,然而此刻他也顧不得要把他帶去哪裡,只緊緊跟在他後面。兩人又走過幾條偏街,到了一個鐵匠鋪裡。

  那虯髯店主手一招,便有鐵匠鋪的學徒牽了一匹馬來。他回身指了哲義道:「他,不能去。」

  承鐸也不猶豫,對哲義一揮手,「你先回去。」

  「主子多加小心。」

  虯髯店主已躍上馬騎了前去,承鐸也緊隨其後,留下哲義獨個站在鐵匠鋪門口。那虯髯店主一路崎嶇地策馬小跑,承鐸也一語不發地記著路線。翻過幾道山原,進到一個山坳裡,越走越深,竟漸漸露出一座營寨的模樣。

  承鐸斷沒想到在這燕州邊境的山坳裡會藏著一支隊伍。他一眼看去,這片營地若要住人,也大約能住上近千人。這個數目已然不小,又怎麼能藏得住,錢糧馬匹從哪裡來,地方官府也沒有任何報備。且安營紮寨需得依山傍水,在這樣的山坳裡雖然隱蔽,卻如甕中之鼈,除非另有退路。

  不多時,他們來到營門前,四個守衛拉開了十幾根橫木築的大門。虯髯大漢當先進去,哨衛就大聲道:「當家的回來了!」營子裡頓時人聲一振,人都圍了過來。虯髯大漢回看了承鐸一眼,見他全無懼色,將手一舉,「今天沒什麼事,散了吧。」人叢應了一聲,卻大多看著承鐸,不知他是何人。

  承鐸打量這些人,都是百姓服裝,大約多是燕雲邊民。虯髯大漢下了馬。承鐸也下了馬,將馬韁交給旁人,便又跟著他向中間那間大木屋去。一路有操練的人馬,即使以承鐸的眼光來看,這營寨的安排也算得進退有據,些微地方還與自己的大營有些相似。

  虯髯大漢先在那大木屋門上叩了三叩,裡面一人低低道:「進來。」承鐸聽得這個聲音,反而站住了。那虯髯大漢推開門,裡面燃著炭火,昏昏暗暗間只有一個窈窕的背影裹著頭巾背對著門,立在火前。

  虯髯大漢走到那人身邊,附耳說了兩句。那人猛然回過頭來,頭巾滑下她的頭髮,露出她秀麗的輪廓和驚訝的神色。承鐸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只因他從未覺得茶茶如此陌生。

  半晌,茶茶緩緩走到門口,斟酌著要說話時,承鐸先開了口:「找著解藥了麼?」

  他這樣一問,茶茶也終於找著了回話的方向,點點頭:「找著了,沙諾裡帶得有高昌的藥,裡面有我要配的藥材。再有四五個時辰差不多藥就煉好了。」她回顧那個虯髯大漢,「他是我父王的侍衛長。」茶茶回頭時,沙諾裡對她躬了躬身。

  茶茶道:「你看著爐火,盤子裡的香燒完了就叫我。」沙諾裡應了聲「是」。茶茶便走下那木臺階,沿著房子往後面去。像客人跟著主人,承鐸便也隨她緩緩行去。茶茶默然片刻,輕聲道:「索落爾殺了高昌所有的皇族,只留下我。」

  她站住,風牽起一縷頭髮。茶茶理順那縷髮絲,「沙諾裡知道我還活著,就一直設法想救我。前後救過我八次,總是不成功,自己好幾次險些喪命。去年我到了你營裡,他又追到燕州。」

  「可見他十分沒用!」承鐸不慍不火吐出這麼一句。

  茶茶淺淺一笑,「他養了兩隻鷹,你看見的。他每天都把它們放出去好讓我看到,知道他還未遠離,終會救我出去,叫我千萬不要輕生。後來我跟你回燕州,可以和哲義到鎮上買東西,才跟他見著了面。」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放眼營中,「這些都是燕雲二州的人,因為戰亂,流離失所,所以聚集在此。」她說到這裡,柔柔地止住,眼神在暮色下看不出是深邃還是平靜,或者兼而有之。

  這不是那個承鐸可以把握的茶茶,讓他覺得莫名的失落。仿佛那些舉手投足的親昵,纏綿輾轉的夜都是假的,是夢幻,一觸既碎。他其實無法平靜,然而卻不能不平靜。承鐸轉過頭去,望著初點的燈火,一語不發。

  茶茶原本以為他要問點什麼,他卻不說話。茶茶說:「回屋裡去吧,外面怪冷的。」她指尖拂過承鐸的手背,似是牽引,又似是掙脫。承鐸沉聲道:「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茶茶望他一眼,想說什麼,又止住了。

  她牽起裙裾,轉身一步步往那大木屋走去,走到門首又看了承鐸一眼,見他站在角落裡,一身清寒,神容冷淡,茶茶沒來由地有些心疼。步上那臺階時,只覺所有的謀算都被他的樣子覆蓋了。

  *注:結香的歌詞是俺胡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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