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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夢境 然而這一天時間裡,東方的情形卻陡轉直下,昏迷的時間多,清醒的時間少。他知道這是毒性漶漫的作用,卻也無法可施,漸漸地神志也不太清明,只覺許多人和事不堪去思想。索性也不想了,生死由命。 偶爾一次醒來,見結香跪在床頭,神色悲傷,東方反笑道:「我死了你可別傷心。」結香點頭,「好,我不傷心。」東方望著帳頂,「……誰也別傷心。」他似乎知道自己說的是誰,又似乎不知道。 結香柔聲道:「你何必想這些呢,我唱個歌給你聽吧。」東方道:「好。」結香便唱:「輕騎上丘原,濃墨遠山淡墨天。北風嘯耳去,吹亂雪花一片片……」 東方聽著,仿佛隨她歌聲飄搖而去。恍恍惚惚中走到了一片寂靜的雪地裡,白茫茫一片,卻又不覺得冷。仿佛是那次猜出了承鐸會來尋他,他便在平遙鎮西北的岔路上等著。然而那時並不與承鐸相識,此刻又像是結識已久。 只是四野空曠,不見人影。東方遠遠見雪地上有馬蹄印,便順著那蹄印走去。走不多時,看見一個人背著斗笠的背影,恍然便是承鐸。東方大聲道:「習鑒兄,你等等。」承鐸仿佛沒有聽見,只管往前走。東方急忙追上去,承鐸走得很慢,卻無論如何也追趕不上。 行至一道山壁處,承鐸拐了一個彎。東方跟著拐過去,迎面是峭壁,高逾萬仞,卻陡然不見了承鐸的蹤影。 他仰頭看去,峭壁如鬼斧神工般矗立著,像一座山從中間劈開了一半。壁上落著散碎的雪,橫著一道溝渠,細看之下像是一個筆劃。東方退後幾步,果然是一橫。他再退幾步卻是一個「王」字的最末一筆。那個字比他人還要高大,再往上隱隱還有筆劃。 東方退出十餘丈遠,仰頭看去,那萬仞石壁上刻著兩行字。此時看進他眼裡,筆勾崢嶸,卻是出奇的清晰,寫著:「不辭風雪作歸程,卻向人間覓侯王。」東方默默地念了兩遍,心中只覺空明靜寂。突然天邊「咚」地一聲鑼,如震三界。 東方猛然醒來,只太陽穴上筋脈「突突」地跳,四周萬籟俱靜,應是又到深夜。結香一驚,道:「你怎麼了?」東方疑幻疑真,緩緩問:「你方才聽見什麼聲音麼?」結香道:「沒有啊。」她撫上他的額,又伸進被子摸到他身上,皺了眉:「你很熱麼?怎麼出了一身的汗,又這般涼?」 東方雖仍覺得虛弱,意識卻不像先前那般模糊,心裡反而明白了些,搖頭道:「我不熱,有些口渴,煩你倒杯水來。」結香轉身去倒水,東方依稀記得那句「不辭風雪作歸程,卻向人間覓侯王」,心裡且驚且疑,問結香:「我睡了多久?」 「四五個時辰了,再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結香倒了水來,扶他坐起。東方就著她手喝光了那杯水,精神漸漸振作起來。他看著結香額間已黯淡了的太乙神名,心中默道:「神明在上,弟子此劫若得不死,他日有緣封侯拜相,必禮敬上神,矜憫黎庶,安定人間。」 結香本見他已很不好了,現在忽然清醒起來,心裡反有些害怕,輕聲道:「你躺下好不好,外面正冷,不要著了涼。」東方依言躺下,結香將被子給他蓋好,遠遠聽見有馬蹄聲直奔過來。敢在燕州大營裡如此騎馬,除了承鐸別無他人。結香幾步搶上去,掀開帳簾,承鐸的馬直沖了進來,問道:「他怎樣?」 東方虛弱地笑道:「沒死。」 承鐸一把扯開裹著的羊絨披風,露出了裡麵茶茶的臉。 * 茶茶的解藥實在神奇。經她親自施藥後,一天時間東方就好了大半,能起坐自如了;再過一天,竟然可以起來走動了。營中眾人盡皆嘆服之時,茶茶卻有些鬱悶。只因承鐸這兩天來都不理會她,仿佛他突然變成了啞巴了一般。你要說他生氣吧,他看來又並未十分生氣;你說他沒有生氣吧,卻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那天他找到茶茶後,就沒問過她一句關於沙諾裡那些人的事,這反而讓茶茶心裡很沒底。仿佛兩個人過招,一個原本準備好了許多應變之策,另一個卻總不出手。 第三天早上茶茶罕見地比承鐸還起得早。將頭天發好的面,蒸了幾個饅頭,切開,夾上肉菜湯汁,做成了燕州當地的一種小吃,叫做「開口笑」。待得承鐸起床要出去時,茶茶便挨在那旁邊,在他側前方擋了,低眉順眼地拿這那個早點。 承鐸看也不看她,邁開一步又往外走。茶茶退兩步再擋在他側前方,抬頭眯了眯眼睛,十足楚楚可憐的求饒狀。承鐸若是肯看她一眼,決不會再這樣黑著一張臉。然而承鐸不看她,兩人僵持了片刻,他終於還是接過那個「開口笑」,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一會兒,忽蘭跑回來給茶茶彙報,承鐸把那個「開口笑」吃了,中午在東營不回來。茶茶大受鼓舞,睡了個午覺又鍥而不捨地做晚飯。承鐸晚上回來雖沒說話,卻把飯吃了。吃完又到營裡去,沒多久回來洗了澡,把忽蘭攆了下去。 他走到帳角,抓小白兔一般把茶茶抓起來,扔在床上,一把就撕開了她衣裳的領口。茶茶雖指望承鐸理她一理,卻也沒指望承鐸這樣理她。於是她反抗,未遂,被承鐸按住一口就咬在了□的肩膀上。茶茶便哀叫了一聲。 承鐸抬起頭來,兩人氣息相交,他卻出乎意料低低道:「回去嫁給我吧。」 「啊?」茶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承鐸撐起半身,「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茶茶笑:「不好,做你的王妃就不自由了。」 承鐸鬆開她,坐起身來。她仰在那榻上,衣衫半開,眼巴巴地望著他,眼裡卻有盈盈笑意。世間沒有幾個男人能抵擋這眼神的誘惑,承鐸卻不為所動,平靜地問:「你想複國?」 茶茶笑意一頓,手肘撐起半身來,眸子也清淡起來。承鐸希望她跟自己撒嬌開玩笑,然而她卻嚴肅起來。他便莫名地覺得被刺傷了。 承鐸站起身時,茶茶並不看他,只拉好自己的衣領,平平地吐出一句話,「他們想複國。」承鐸看向她時,她慵懶地一笑,「我也未嘗不想。」 「你覺得你能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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