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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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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寧正要說話,承錦卻輕笑道:「你這裡的人果然機警,知道你讀書不喜人多便都不在,你才一放下書,就都回來侯著了。」說著,端了茶杯喝水,又問:「這個東方大人是個什麼人,怎麼會到你這裡來?」 允寧道:「他是五皇叔舉薦到戶部的,很有些學問見地。侄兒常約他敘談,以長學識。」 承錦點頭道:「既是外臣,你們且聊。我到裡面坐坐,也順便長點見識。」說罷,拿了自己那只茶杯,繞過木屏風進了內室。 允寧愣了一愣,便命那宮監去請東方。少時,東方進來。允甯站在席案邊施禮道:「讓先生久等了。」東方還了一禮,允寧便請他席案旁坐了。 「那天殿下說想看看民間雜文。我在昨晚在夜市上看見一冊書,寫得還過得去,拿來給殿下看著玩吧。」東方遞過一本書來。 允寧這回總算是像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了,接過來笑道:「那可好了,我讀書累了也好消遣。」他拿起書來翻了兩頁,道:「前日老師令作一篇新文,題目是《裡仁》。我不曾在民間住過,沒有鄰居,正不知要如何破題呢。」 (裡仁:鄰里的仁德。) 「那便要看殿下如何立意了。」 「當然是要論仁德之美。」 「仁德有何美?」 「這……可使人行端步正,成仁人君子。」 東方搖頭:「殿下,世上聖人無多。我輩效仿先聖,是要使自己有所得,有所悟。若只一味仁德,而不明白這個道理,活過一世也不過是一個好人。所以『裡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此句正好破題。」 (那句破題的意思就是:鄰里要有仁德才好。選擇的住處,沒有仁德,怎麼能夠變成一個有智慧的人?這個話仿佛是老孟說的,青某人架空,就不寫典故出處了。) 允甯欣然點頭道:「不錯,這句便是好的。」 「其實鄰里相處,便和人與人相處是一樣的。有這樣一個故事,說是一個人丟了斧子,便疑心是他的鄰居偷了去。他存了這樣的心思,第二天看到他的鄰居便越看越像賊,認定是那位鄰居偷了他的斧子。然而又過了一天,他在自己家找著了斧子,才知道自己冤枉了別人。」 「所以一個人單憑自己的念頭就對他人妄言生意是不對的。即使對自己沒有什麼損失,對他人也是不公平的。世上的人常常不自覺地說出這種話,做出這種事。是以君子當三思而後行,以免作那些輕佻之言。」東方說著,不明含義地微笑,將坐席旁的一把雕花象牙摺扇拿起來,順手放在案角上。 承錦在那屏風後,倚了柱子聽他二人說話。此刻聽得一陣憤怒,險些將茶杯給打翻了。他說得那麼道貌岸然,那麼冠冕堂皇,那麼字正詞嚴,承錦恨不能出去跟他辯上兩句。 只聽允寧道:「你這樣一說,我倒也覺得是的。平素看那些丫鬟僕役時有鬥口吵鬧,只因為他們不明白這個道理,總是以自己的意思為准。」 東方微笑道:「殿下如今明白了這個道理,若旁人這麼對自己,便可視若狂言亂語,不予理會,也不必生氣了。」他說完,站起來,「時候也不早了,我今日抄了些公文,還要回去理出來,這便告辭了。」 「你這就要走?」允寧也站起來,忽想起承錦還在後面,也不便多留東方,只得黯然道:「先生的道理總是讓人受益非淺。前日聽了你一席話,讓我釋懷不少。」 東方安慰他道:「仁德固然能給人智慧,困厄能給人更大的智慧。殿下若能從中有所得,便不辜負人生之意了。」 允寧聽了,笑道:「我明白。我送你出去。」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院子。 兩人才一出去,承錦從那隔間裡轉出來,心中甚是不平。一回頭要坐,忽發現自己那柄象牙摺扇放在了案角上。她坐下來,拿起那扇子,四面一看,回想了半天,才記起剛才仿佛是忘在了坐席旁邊了。承錦不由得發起愣來。 * 東方回到王府時已近中午。 他進到自己住的別院,在桌旁坐了,理了理墨藍色外衫的衣袖,伸手倒了杯茶水來喝。喝著,卻尤自淺笑。 他喝完那杯茶水,見明姬不在屋裡,那個伺候明姬的小丫頭也不知去向。東方便到院子裡,收拾了一下鴿子籠,添了水食。不一會兒,哲修過來請他吃飯。東方便問他可看見明姬了?哲修說:「定國公府上來人請。」 定國公府上,便是趙隼家了。 明姬是個閒不住的。在承鐸府裡也就老實了三天。好在回京時,趙隼便允諾回京招待她。因為明姬第一次出門這麼遠,趙隼也就常盡地主之誼。 東方思量趙隼來找明姬何意,若只是朋友約玩,那也就罷了。若是他對明姬有什麼想法,明姬是在外面野慣了的,又是一介平民,這世家豪門豈是輕易進得。 想了一回,覺得這種事情說不準,也只好暫時放下了。 第十七章 古原 承鐸無論何時睡覺,起床的時間都非常精准,每天的寅時三刻(四點半)。這個時辰並不是因為他失眠,而是因為這是個薄弱的時間。所有夜崗的士兵站到這將亮不亮的時候,都會疲倦大意起來。承鐸每天起來把整個大營巡視一遍,天也就差不多亮了。十數年來幾乎每天如此。每一個站過崗的士兵在淩晨看見他提劍巡營時敬的軍禮無不是發自內心的。 他這樣早起成了習慣,即使在上京也一樣;起來就到後堂練武,練完才去早朝。他如今養了幾天傷,就著實閒不住了。因為今早趙隼要回燕州,承鐸去送他一程,既然送了,不如就到郊外遊玩遊玩,於是拉上了東方。東方既然要去,明姬豈肯放過機會。承鐸便索性叫上自家小妹承錦。各人還有僕從,儼然成了一次龐大的春遊。 如此多一個人也不多,承鐸昨天便問了茶茶要不要去逛逛,茶茶也願意去。承鐸這一早起來,就毫不留情地把她給推醒了。 茶茶是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此時被他推醒來,頭腦一片空白。她半眯著眼睛,憨態可掬地想弄清楚承鐸幹什麼。等到聽明白了,表情變得十分掙扎。承鐸穿衣服穿到一半時,茶茶趴在床上捶枕頭。 承鐸好笑,問她:「到底去不去?」茶茶抬起優雅的脖子,痛苦地點頭。承鐸把衣裳扣完,一把掀開被子,把她拉起來。茶茶很快回過神來,老實起來穿衣裳。承鐸看她穿衣服,心裡卻奇怪地希望她仍然像方才那樣賴著不動,最好讓他給她穿上。然而茶茶已經穿好衣裳,正用手挽頭髮。 梳洗完了出來,哲義和哲修早已備好了馬。東方兄妹也在那裡。東方看見茶茶站在一邊,比在燕州時氣色好些了,對她拱手致意。茶茶本是胡人奴隸,按律是給承鐸做妾都不夠資格的。只不過因為承鐸寵愛,府上諸人才不敢踐踏。惟有東方從燕州到上京,自始至終待她客氣和善。茶茶便對著他恭恭敬敬地曲膝還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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