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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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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承鐸為什麼要把她放到自己床上養傷,茶茶並不清楚。只是她暗暗覺得承鐸的這種潔癖並非是因為髒或是怎樣。而是他仿佛始終覺得凡所觸及的東西都是一時的,不與他相干似的;乃至空氣塵埃都不與他一體,是以必然洗去。這種行為發展到有些強迫的地步了。 一個人若與所存在的世界疏離至此,他內心深處其實是何等孤寂。由此,茶茶覺得承鐸這人愈加深不見底的可怕。能不應他就不應他,能不惹他就不惹他。他把自己放在床上當墊子還是當抱枕,都隨他高興吧。 再說,睡承鐸的床實在是一種優待,比之靠墊、氈毯要舒服暖和得多,埋首其間有種淡淡的清洗過的棉布味道。茶茶裹在被子裡,翻了一下身。被角磨在臉上,她乾脆把頭蒙進去,就聽見帳簾掀起的聲音,有人進來了。繼而有什麼東西被放在了桌子上,茶茶心裡哀歎了一聲,被子就被承鐸一把拉開。 「起來。」他果斷地命令,隨即往床沿上一坐,伸手端來一碗藥。茶茶只得坐起半身,倚在枕上,接過那藥碗,儘量快地咽下那碗烏黑的藥汁。待她喝完,承鐸把碗拿過去。茶茶兀自皺著眉,沒防備承鐸將一小塊不成形狀的糖塊按進她嘴裡。 一股濃郁的奶香立刻取代了藥汁的苦澀,有點清淡的甜味慢慢帶出點酸甜味道。胡地的乳酪,是北邊牧民家裡常有的食物。茶茶幾乎是貪婪地享受這塊乳酪的味道,覺得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承鐸平靜無波地問:「不苦了吧?」 茶茶疑心他今天怎麼這麼好心,遲疑地點了下頭。承鐸的唇便壓了下來,舌頭毫不猶豫地跑到了她的嘴裡,一隻手就解開了她衣衫的帶子。茶茶一陣鬱悶。 承鐸不是個縱欲無度的人,但縱起欲來有點不是人。前些日子他忙著理論戰事,茶茶住在他大帳裡,他也幾乎沒碰過。今天他似乎很有興致,把前面的工作做得細緻緩慢。茶茶以他「給顆糖吃就要給一棍子」的對待原則推測,他今天是打算把前些天欠下的一齊補回來。這樣一想,她就無論如何也反應不起來了。 承鐸把她翻轉來,讓她趴在被子上,撫摩著她背上的傷,安慰說:「別怕,不會把你怎麼樣的。」他手指按在傷痕上,有一些淤青的疼痛。茶茶不由得又想到那天被哲仁鞭笞的情形,心裡一陣畏縮。已經這樣了,還不會怎麼樣?是今天她的小命兒不會怎麼樣,還是今後難保不怎麼樣?此君說話真是藝術得很啊。 承鐸側過茶茶的臉,又喂了一塊乳酪給她。等她抿化了,他又湊上去分享。茶茶不敢有絲毫違逆,乖乖地順著他。承鐸把她嘴裡的糖搶得乾乾淨淨,抬起頭來,按著她腰肢,說了句:「要吃自己拿。」 茶茶看他還算和氣,便調整了一下狀態心情,從盤子裡抓了塊大個的乳酪,俯身抱了被子,頗有些憤然地嚼起來。 * 茶茶到底還有傷,承鐸午後倒也沒怎樣為難她,過後又讓她蒙頭大睡了。他出來往東巡防,一直到日暮方回。因為胡狄戰敗,整個戰線都向西遷移。承鐸在燕州東線的兵力也收了回來。 胡人暫且集結不起像樣的人馬,守在都城不出來。承鐸也並不深入,草原荒漠之地,無甚可占,且遠征不易。於是北方戰事稍平,上京便有令旨發來,由雲州大都督承銑代總對北防務,召承鐸回京。他既要暫離,便要把一切佈置穩妥。在有些軍事上,承鐸一向是不厭其煩瑣,他認為必要的就一定要親自去查看才會放心。 等到他回燕州大營,卻見東方一身行裝騎馬等在營首,明姬站在他身邊。一見他回來,東方便拱手道:「習鑒兄,小弟本要與你同行回京。現下因為有些瑣事,要輕裝簡行,先走一步。」 「現在?」承鐸有些愕然地問,現在天已漆黑。 「正是。本來午後要走,因你不在大營,若不辭明甚為不妥。你我就此別過,等你回京我再登門拜訪吧。我的妹妹和鴿子勞兄代我照管了。」 承鐸見他去意甚急,也不問什麼事,只點頭道:「好。」脫下手上素常戴的那只羊脂玉扳指遞給東方道:「等我回京,你拿這個到靖遠王府找我。」 東方接過來,拱手致謝,甚至沒有看身邊的明姬一眼,馬鞭一揚便馳入夜色之中。 承鐸看他去遠,回頭見明姬站在那裡仍然望著去路,便跳下馬來,喊她入營去。明姬又張望了兩眼,才慢慢跟著他往回走。承鐸笑道:「你過兩天跟我一起回京便是。不過半月就能見著你哥哥了。」 明姬並不去看承鐸,只歎了口氣:「哥哥以前不在家。娘親去了他才回來,可也是說走就走了。我從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 承鐸道:「男兒志在四方,他雖不在你身邊,總會記掛著你的。」說話間已到了中軍,承鐸止住腳步。 明姬站定,曲膝謝道:「大將軍,我先回去了。」承鐸囑咐她:「你有什麼東西要帶的記得收拾好,他的鴿子什麼的如果也要帶著,我讓哲義去幫你忙。」 明姬正要說話,承鐸抬手止住道:「還有,明姬小姐太客氣了。我看你跟趙隼、阿思海他們都還合得來,只是見了我就拘謹。其實我也是人,跟你在平遙鎮大道上見著時一樣,又不是老虎。」 明姬臉一紅,道:「那是我得罪了你,怕你要找我麻煩……」承鐸哈哈大笑:「我是這麼小氣的人麼?沒事,你儘管得罪我,我不怪你就是。你快回帳去吧,我這裡還有點事。」明姬點點頭,笑了笑,一甩辮子走了。 * 時下天氣漸漸熱了,東方坐在這驛邊小店覺得甚為口渴。店家奉上茶來,他喝了一口。連日南下,馬力不濟,昨天在這小鎮上換了馬,略做休整便要趕路。路邊的草木抽穗吐綠,一派風和日麗。 小店夥計陸續把他的飯菜端了上來。東方齊箸,正要動手夾菜,桌角下一晃。他頓了頓,仍然夾了一片菜葉,就著饅頭吃起來。桌子上趴上來幾根黑不溜湫的手指,然後露出一蓬亂糟糟的頭髮,再然後是一雙滴溜溜打轉的眼睛。一個要飯的孩子從桌子底下鑽出來,趴在他桌對面。 「嘿嘿,大爺。」 東方置若罔聞,繼續吃。店家卻看見了這孩子,夥計抓起灶間油布,驅蚊子似的趕道:「去去去,這小叫花子,怎麼大清早跑人家店裡來了。真是晦氣!」 東方仍然夾菜,只向那夥計道:「你不用管他,忙你的去吧。」夥計吃驚,既然客人不說什麼,他也就不好說什麼,愣愣地走回灶間和店主議論這兩人。 那小孩看了看東方,又看了看飯菜,飛快地抓了一個饅頭,狼吞虎嚥起來。吞了一會,噎住了,脖子一伸,抓來東方的茶碗喝了一口。喝完,又倒了一碗。東方的饅頭才吃了小半個,他卻已經把整個饅頭放進了肚子裡。 小孩遲疑了一瞬,伸手想再抓饅頭,被東方一把捉住了手腕。那孩子馬上求饒:「大爺,我我我不要了,我……」東方搖頭:「你餓得太久,不可以一下子吃很多。」 孩子咽了一口唾沫,道:「是是。大爺一看就是面善之人!」 「面善的人,未必心善。」 「是是。大爺說得太對了,一看就是有見識的人。」 東方笑笑,問:「那你又是什麼人?」 「我?」小孩盯著桌上菜食,「我叫釘子。」 「釘子?那我豈不是要叫起子?」 「嘿嘿,只要您不叫錘子就好。」他終於抬起頭望東方嘿嘿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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