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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這次回燕州,我便覺出燕州不復是兩年前的燕州了。」承鐸坐回椅上,「我此次回來,事起倉促,休屠被我奇襲全不知曉。事後我去了平遙鎮,回來時在路上遇見一個人,告訴我他看見了胡人。」

  哲仁道:「主子莫不是說那個來歷不明的小孩,他現在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我遇見他時,他告訴我前夜在雪地裡躲避胡人。倘若此話是真,這胡人必不是殘敵,亦不是援軍,而是我下令放歸的降俘!他們能平安無事地走到那裡,須得有人幫忙,所以我軍中有人通敵。你說,是也不是?」

  哲仁反倒鎮定下來,道:「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屬下不才,追隨左右,並無時間和能力去接濟這許多戰俘。」

  「你自然也是為人爪牙了。東方先生初來時,有人想查探他來歷,便乘隙翻了他的帳子。卻不想東方先生帳內陳設自有奇門之勢。那人翻動之後,表面看來不差,卻把其中陣局打破了,這人便露了形跡。你說,是麼?」

  哲仁望著承鐸,沒有任何表情,道:「是。」

  「那日阿思海報來,說胡狄的騎兵要夜襲我中軍。我當天佈置了楊、趙伏兵,其餘並無人知曉。只是為防文書軍機被毀,午後收拾了大帳的書案。那夜胡騎果然來了,可見之前消息並無洩露;然而殺到一半,援軍來了不少,行跡上看是已經知曉前軍中了埋伏。算算時間,這細作正是午後方知,通報得倉促,才弄成這樣。那麼,這人必是常在我大帳出入的近侍之人。」

  哲仁看著伏地昏迷的茶茶:「所以那天之後,主子一反常態,弄了個女人住在大帳裡,以礙他人出入查探?」

  承鐸道:「可惜你還是不夠沉穩,立刻就想把她攆出去,拿營妓裡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問我。事後我讓你監視茶茶,你知道我懷疑她,就乾脆想讓她做個替死鬼。可是茶茶平日並不與人往來,於是你暗示我東方先生和她是一夥的,可你這個暗示又讓你露了馬腳。原因無他,一個人說一個人有問題,那個人確有可能不對;一個人說其他人都有問題,這個人他自己才有問題。」

  哲仁如受教一般地「哦」了一聲。

  「昨日阿思海回來時,哲義在我身邊,而你不在。那時茶茶正好在我大帳外閒逛,你趁隙把那個瓷瓶放到了我的帳中。茶茶回去之後……」承鐸也看了一眼已然昏迷的茶茶,「偶然發現了那只瓷瓶,便拿了出來,扔到了茅廁裡。於是你功虧一簣。」

  「所以你就拷打她,既試探我也試探她?」哲仁神色決然,平靜點頭,「現下看來,她倒是不差,我卻有些心急了,想打死她,她便無從說話,這些懷疑都可以推到她身上。又或者,她熬不住自己招認了。」

  哲仁最後一句,等於已經承認了。承鐸不再說話,哲仁也不說話。除了茶茶昏迷,餘下的幾人都覺得結果出乎意料,大帳裡再次沉默一片。

  哲仁還是先開口了,慘然笑道:「王爺既早已知曉,何故姑息至今?」

  承鐸一字一頓道:「哲仁,你跟了我十二年。我第一次上戰場十五歲,你十三歲,那時你便長隨我左右。時至今日,我並不想羞辱於你,只想知道,為什麼?你告訴我,那位主子是誰?」

  哲仁沉默地看著他,忽然叫道:「主子。」

  承鐸冷冷道:「你毋需如此叫我!」

  「是。哲仁確實不願意害你,既然害了,無論什麼原因,都不足道。只因十二年前我就不是王爺的人。那一位的名字,恕我不能提及。」

  承鐸盯了他片刻,道:「既如此,哲義,把腰刀給他,讓他自行了斷吧。」

  哲義素來與哲仁同進同出,原是極熟悉的人,不料他竟是細作。承鐸這樣吩咐,他便也無法,摘下腰刀,上前遞給哲仁。哲仁接過來,默視片刻,抬頭看承鐸,想要說什麼,卻終於沒有說。一伸手,拔出了腰刀。

  承鐸道:「你若有事求我,我也許會應你。」

  哲仁搖頭:「沒有。」

  承鐸歎息一聲:「你還是太過剛介孤傲,寧願抱憾而死,也不願說出實情。」

  哲仁自嘲地笑了笑。與其說是笑,倒不如說是嘴角扯了一扯。他橫刀抬頭道:「王爺從此忘了哲仁這不義之人吧。」言畢,刎頸自盡。

  帳中人人都看著這一幕。只因承鐸沉著臉不響,其他人也便不敢出聲。

  東方看著地上的茶茶,心想她剛才那個個理由,看似合理,卻又合理得勉強,你用心一查,又找不著破綻。茶茶若非無辜,便是裝得實在太好了。

  半晌之後,承鐸側頭對哲義道:「你把哲仁葬了吧。」哲義允諾,眼裡有幾分「兔死狐悲」之色。承鐸見他這樣,心裡突然有些發酸,也不說話,也不管帳裡其他人,兀自走到帳中,伸手撈起茶茶。

  茶茶吃疼,身子顫抖了一下,悠悠醒轉,見承鐸抱著自己是往他大帳的方向去。茶茶心裡稍稍落定,她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全身都像要散架了,索性靠在承鐸肩頭,又昏了過去。

  第十章 回京

  茶茶那天昏迷後一直不醒,承鐸以內力療她內傷,覺得並沒有很嚴重,不應該昏迷不醒。東方診脈良久,覺得她脈息平穩,應是沒有大礙。一直不醒,大約是她自己不想醒。

  「自己不想醒?!」承鐸對這一說法聞所未聞。

  「有時人醒著不如昏著好,自己便會昏睡不醒。並非故意,也並非受傷的緣故。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吧。」

  承鐸很少有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時候,也就領會不好這個意思;又覺得東方對他拷打茶茶的事似乎有些不悅,便不再說什麼。

  可才過了一天,茶茶不知道怎麼了,又突然驚醒過來,睜著一雙顧盼流眸,驚駭地望著承鐸,就聽見承鐸不知所云的自言自語:「不想醒又給嚇醒了,看來我還是溫和了點。」

  這樣又過了十數天,茶茶的傷雖然沒有全好,卻也可以下床走動了。她醒過來的第二天,承鐸把她抓起來從頭到腳洗了一遍,最後又放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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