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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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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鐸卻不再搭理他,又轉向茶茶:「誰教你識我們的字,學我們的話?」 「一個南邊抓來的奴隸。」 「是個什麼樣的人?」 「讀書人。」 「你為什麼要學?」 「這種字好看。」茶茶面不改色地寫出這麼一句。 承鐸淡淡地說:「看來休屠王是不怎麼樣,你還有這閒工夫學寫字。」他這話裡當然有些下流的意思。他問了半天,都被茶茶擋過,不知不覺有點沉不住氣了。 茶茶卻並不買帳,繼續面不改色地寫:「他的奴隸很多,也並不喜歡我這樣的。」 「你除了一張臉,也確實不怎麼樣。」承鐸沒忍住地接了一句。說完他在心裡罵了一聲——這茶茶是故意地胡寫轉開話題,偏自己果然就跟著走了! 承鐸一時坐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東方在一旁,卻突然問道:「我曾說姑娘在此方有大難,可求大將軍讓你離去,你卻不願意。姑娘既然甘為營妓,想必是有所圖?」 他語聲溫和,就像問一個尋常朋友,而不是審一個女奴。茶茶也似乎不那麼怕他,抬手寫道:「我無處可去。」 她這番態度裝得非常端正,回答得十分俐落,四兩撥千斤的本領練得很是純熟。承鐸不由得冷笑起來。 昨日她不聲不響地把毒藥發現了,清理了,夜裡亂軍中跑到別處躲起來了。另一層意思也很明顯,你承鐸有本事贏就贏,沒本事贏就死,她只管自己跑掉。分明是對他的應變之力不抱希望。 若是旁人這麼做,承鐸還能暗贊一句冷靜機智。可這女人是他的奴隸,過去是休屠王淫樂的玩偶,竟然敢在他眼皮底下玩這種手段。好嘛,你還沒法解氣,她推得一乾二淨,她什麼都不知道,她甚至連話都不會講。 承鐸一念及此就覺得胸悶氣短。 他收起笑:「答得還好,就是勉強了點。不如我換個法子幫你想想,還有沒有什麼要說的。」茶茶還是跪著不動,承鐸也坐著不動,看了哲仁一眼,對茶茶抬了抬下巴。哲仁便上前把茶茶拖到帳中,從門首拿了一柄用作兵器的長鞭。 這長鞭原是牛皮編成,鑲著碎鐵,舞起來剛柔並濟。哲仁淩空揮舞了一下,「呼」的一聲很是嚇人。 茶茶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她方才裝得那膽怯樣子,此刻卻跪著一動不動。哲仁抖開那鞭子,便重重一鞭抽在她身上。茶茶的棉衣裂了一道口子,人也應聲倒在了地上。空中飛舞著一些細小的棉絮。 哲仁用腰刀一把劃開她外袍,甩到一邊,只剩了一件單衣,便看見她肩膀在微微發抖。 沒有空隙的時間,哲仁第二下鞭子已經甩了下來。那皮鞭末梢淩風呼嘯的聲音細而利,落在人身上卻鈍重而不響亮。茶茶窒息了一下,瞬間覺得那一鞭之力抽到了五臟六腑,她徹底地趴在了地上,既沒有力氣寫字,也沒有力氣思考了。 哲仁並不停手,舉起鞭子又是一下。 疼痛蔓延開來,一陣血腥湧上喉嚨。茶茶忽然有些絕望,她認真考慮要不要先招個承鐸想要的答案。 哲仁揮下第四鞭,有血滴順著鞭梢甩到空中。茶茶心想,我死了。一念及此,心思一轉,既然自己疑點頗多,承鐸大可以一殺了之,用不著這樣費事地審問…… 哲仁並不停手。茶茶一咬牙,把頭埋在手臂上,任由自己身上開花兒。承鐸看著她埋頭,一副生死置之肚外的樣子,眼光變得陰晴不定。 茶茶身上的單衣很快洇滿血跡,身體在哲仁舞得翻轉的皮鞭下格外單薄,像隨時會被皮鞭卷走的一片落葉,卻聽不見她絲毫的聲音。她並不翻滾,躲避,只是蜷縮起身子,如同死了一般,像只正被虐殺的獵物,全身都抽緊了,抵禦那撕裂皮肉的鞭打。 承鐸忽然慢慢開口:「哲仁。」 哲仁驀然停手,對承鐸躬身。承鐸緩緩道:「你這樣打,很快就把她打死了。」 哲仁垂首不語。 承鐸走下來蹲下,一伸手按在茶茶腰上新添的一道血痕上。茶茶極微弱地抖動了一下。承鐸波瀾不驚地問:「你想好了沒有?」茶茶趴著不動。承鐸一把抓住她頭髮把她臉仰了起來。二人對視。 這個手勢和觸覺有些熟悉。除夕那夜,他也是這般抓住她的頭髮。茶茶此時想起那夜悲慟中的撫慰纏綿,一陣愴然之情不能自抑,湖藍色的眼眸竟然一濕。 承鐸抿著唇,並不說話,慢慢地把她的腦袋按回她手臂上埋著,手仍然按在茶茶頭上,問:「你跟著我也有十二年了吧?」 哲仁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是在問他,便答道:「是。」 承鐸站起身,盯著他說:「莫非我待你有什麼不好?」 哲仁雙膝一跪,道:「屬下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承鐸蹙額歎道:「你這不明白倒叫我不知從何說起了。」 帳裡一時異常安靜。只聽見茶茶緩過一口氣來,喘息了兩下。那五臟六腑的疼痛,慢慢延伸到皮肉,她伏在自己手臂上,默默咀嚼那傷痕上傳來的劇痛,心裡疑惑不定:方才何以覺得心中難過?只因難過若得不著同情,不過是徒增苦悶,所以她從不難過。 無疑承鐸是不同情她的,但是除夕那夜他又確實是同情過她的,那麼她難過大約是因為這同情後的不同情吧。 想了片刻,她終於承受不住,如願地昏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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