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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第九十章 原來你早就知道

  洛枳的媽媽還是拖過了春節,才決定隨陳叔叔搬往他在廣西的老家。

  打包收拾的事情都不需要洛枳擔心,她媽媽在料理生活方面一向非常能幹。實際上,當她大年三十晚上回到家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已經空了一半的屋子。

  她媽媽臉上的不安和愧疚讓她著實想笑。大二暑假時她因為實習而不回家。據洛陽說,她媽媽給他媽媽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一遍遍地念叨:「是不是因為我要跟老陳搬走了,孩子覺得沒有家了,心裡不舒服,不想見我?」

  這種認知讓洛枳哭笑不得,於是當年的十一國慶期間趕緊飛回家裡,讓她媽媽寬心。

  「我總要獨當一面的呀,何況到了大學後期,很多人假期都不回家了。有些人實習,有些人準備考試,準備出國申請,總之各有各的努力方向。媽,你真是想的太多,我早就不是小孩兒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自己的房間,裡面依然乾乾淨淨,連一個桌面擺設的位置都沒有動過。

  「這房子,你是怎麼打算的?」

  「廣西那邊他有自己的房子,足夠我們住的,我之前已經去過幾次,都收拾過了。」

  「那這邊要不乾脆就賣了?」

  「胡說什麼呢!這房子是留給你的。」

  「給我?」洛枳啼笑皆非,「我畢業了肯定不會回來,這種老房子留著升值也沒多大空間,等著拆遷更是沒戲的事啊。」

  洛枳的媽媽正在包餃子,聽到這話臉色一沉:「租出去也行,不能賣。」

  「為什麼?」

  「這是你外婆留給你的。」

  洛枳訝然,送到嘴邊的熱牛奶差點兒燙了舌頭。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小小的家是從哪裡來的。父親死後,她和媽媽搬離奶奶家,在外婆家短暫地住過一陣子,很快就搬來了這裡。其他前塵往事一概記不得,好像這裡是一個理所應當存在的地方。

  她一直知道外婆實際上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可惜的是小時候她不夠懂事,看人只懂得看外表,認為外婆不喜歡爸爸,拒絕他們進門,是個恐怖的老太婆。

  當她終於長大,懂得這個恐怖的老太婆時,老太婆已經不在人世了。

  她以前對洛陽說自己和外婆不熟,還問他外婆是個怎樣的人。洛陽不知道的是,外婆的葬禮不是她第一次踏進老宅子的門。

  實際上,再恐怖的老太太也有軟弱的一面。把忤逆自己、堅持要嫁給外鄉小工人的女兒趕出家門,老太太無論如何也很難一直忍心。洛枳記得自己曾經像做賊一樣被媽媽帶去外婆家,使勁點著頭保證自己一定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後來某天不知怎麼父親就知道了,將電話打到外婆家,說要去接她。

  外婆的臉因此陰沉得像是那天的天氣。

  那天,就是她父親因為機器事故死亡的雪夜。

  那天之後的大半年,在洛枳的記憶中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混亂戰爭。奶奶勃然大怒,將爸爸的死歸罪於媽媽——克夫相。媽媽大鬧工廠,在事故鑒定書出來後歇斯底里,被拉攏,也被盛淮南爸爸雇來的混混兒威脅,他們在奶奶家周圍徘徊,而媽媽則被怕得要死的小姑姑他們直接趕了出來。

  洛枳看著時至今日的自己,和那個正低頭擀餃子皮的婦人,忽然有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都記錯了,這一切是不是都沒有發生過。

  她媽媽並不是一個純粹溫柔的人,生活的挫折一度將她磨礪得尖刻無情,當她得知自己的女兒在婚禮上居然還和盛淮南玩得開開心心之後,一個耳光將洛枳抽翻在地。

  生活從來沒有善待過這個女人,在漫長的時光裡,她拖著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要學的實在太多。

  然而關於外婆,洛枳始終記得一件事。

  塵土飛揚的小路上,外婆帶著她,在很毒的太陽下面走,一路沉默。

  洛枳不記得那是要去哪裡,做什麼,只記得那樣緘默的一條土路。就是那樣,閉著嘴巴忍著太陽往前走,沙子打在臉上也不說疼,好像賭氣,卻因為太小而說不清隔閡究竟橫在哪裡。

  嘴皮都幹掉了,眼睛還噴著火。

  她的外婆忽然冷冰冰地說:「你在這兒等我。」

  五分鐘後她回來,手裡攥著一瓶娃哈哈、一袋卜蔔星——洛枳兒時一看到電視廣告就兩眼發呆的兩種東西。

  她急吼吼地要撕開卜蔔星的包裝袋,被外婆打了手背,呵斥道:「路上這麼髒,一會兒再吃!忍著點兒,能急死嗎?!」

  於是她委委屈屈地拿著,繼續走,走著走著,還是樂開了花。

  這個沒頭沒尾的記憶片段,一度是她心中外婆愛她的唯一證據。

  「你外婆外公的那間房子,後來賣了,我們幾個兄弟姐妹還了醫藥費後平分了。但他們都不知道這個地方的來歷。這個房子是外婆心疼你,給你留下的。外婆怕她走了以後,咱們無處可去。」

  原來這麼多年,她們一直住在這個老太太的心裡。

  「人家都年前來祭奠的,咱們初四過來,多不吉利。」

  「你非要在走之前過來一趟,我因為實習,飛機大年三十才落地,怎麼趕在年前啊?就是看一眼,祭拜哪來的那麼多封建迷信啊。」洛枳說完,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陳叔叔笑了一聲。

  「他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你就別爭啦。」他回過頭對洛枳的媽媽說,得到對方不情不願的贊同。

  然而,洛枳媽媽仍然堅持她的一些傳統,比如燒紙錢時要先點燃兩張扔到旁邊,省得小鬼來搶錢。洛枳站在一邊,不由得開始嘀咕陰間的治安到底有多差。

  她站在一邊,看著媽媽用鐵鉤撥弄著紙錢,確保它們充分燃燒,然後不斷地念叨著希望洛枳的父親原諒,讓他放寬心,她絕不是扔下了他和他女兒。

  洛枳翻白眼,心中有些無奈的溫柔。

  洛枳的媽媽每每過來燒紙都會哭得臉色蒼白,站都站不住,因而她還是堅持由自己單獨將骨灰盒送回去。她再次穿越冷冰冰、空蕩蕩的走廊,手捧著那個像冰塊一樣的小匣子,忽然想起一年前的情景。

  洛枳慢慢地走著,努力尋找那次她誤闖的房間,然而處處連著紅綢的停放間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她轉了許久,只好認命,看著門牌號走回到她父親骨灰擺放的架子前。

  然後一瞥,瞧見了窗臺邊坐著的女人。

  洛枳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兒直接將骨灰盒扔出去。那個女人看見她的動作,連忙跑過來伸出雙手接住了。

  「你小心點兒!」

  那語氣好像比洛枳更親近這份遺骨似的。

  「怎麼又是你?」洛枳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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