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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市區轉來的空降生

  儘管兆甯高中是國家級重點高中,但它畢竟不是大學,正如周潤發大爺所說:「成功?我剛剛出發呢。」普通家庭出身的學生沒日沒夜地學習,連中午吃飯時都捧著書本,那幫寄宿生更加拼命。通過旁門左道進入兆甯高中的公子和千金則怡然自得,他們形成一個固定的交際圈,滋生出各種齷齪的人和事,但我從未融入其中,而是更願意與本地這幫土哥們兒折騰。

  即使到了高一,還是有人托關係空降到這所學校,那天我正與章魚去操場踢球,看見一輛奧迪在操場外面停了下來。一個中年男人搖下車窗,高聲喊道:「喂,問一下,校長辦公室在什麼地方?」

  後車窗也被搖了下來,一個和我們年齡相仿的男孩探出腦袋,他戴著一頂棒球帽,在那裡裝模作樣,一臉的優越感。當時我就笑了,不知道這廝的優越感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不過章魚相當熱情,他指著學校汙水處理站的方向說:「在哪裡,拐個彎就是了,路口有點窄,但裡面有停車場。」

  大男人和小男人都傲慢地搖上車窗,牛逼地走了,我和章魚趕緊撤離操場,跑得遠遠的。回到教室後我們換掉球衣,以免被逮到,然後站在教學樓的天臺上往汙水處理站的方向俯瞰。那輛黑色奧迪正卡在汙水處理站的小巷子裡掙扎,而那個戴棒球帽的小男人則背著一個旅行包站在路口傻看著,模樣極其滑稽。我和章魚笑得肚子都疼了。

  不久後我們得知,那個小男人名叫唐明煌,是從市區轉來的空降生,他老爹是一家蠻大的建築工程公司的老總。

  一聽到這名字,我就驚呆了,這是多麼霸氣的名字啊,人還沒死就有了諡號。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此人生性風流,常常流連於百花叢中。這類事情在富家子弟中屢見不鮮,反正和我無關,不過章魚傳來的一句話讓我驚詫萬分——那廝居然被分在高一(1)班!

  我憤怒啊!我焦躁啊!我揪著自己的頭髮一縷一縷地往下拉扯啊!這是什麼世道?像我這般有內涵的人只能苦苦遙望著,而那些人渣卻有幸與簡潔那麼優秀的女孩子朝夕相處,天道不公啊!

  唐明煌很快融入到那個被我鄙視的小圈子,但他並不滿足於此,第一個週末他就請本校的地頭蛇吃飯,其中就有我和章魚。他的記性並不好,居然沒有認出我們,肆無忌憚地吹噓他在一中的光輝歲月。他還提到進校當天的情景,他說是校長親自到校門口迎接他的,各級校領導與他老爹把酒言歡,他老爹一高興就給學校捐了兩百萬。我和章魚心照不宣地點點頭,卻在桌子底下互相掐著對方的大腿,極力忍著笑。從那以後我對這人嗤之以鼻,不過是一個誇誇其談的花花公子,只能勾搭上那些愛慕虛榮的傻妞罷了。

  我爸說這種公子哥不能得罪,他們以後興許是我社會人脈網的組成部分,即使不能與之交心,也要保持良好交往。

  儘管我在他面前扮演所謂兄弟的角色,但我還是刻意地與他保持著距離,怕被人認為與他同流合污。這廝整天惹是生非,一旦與兆甯鎮當地學生發生衝突,就搬我們去調停——中學校園也存在具有黑社會性質的團夥組織的,這一點毋庸置疑。我很少參與,都以各種理由推託掉,章魚倒是很熱衷於這類活動,可以混吃混喝,有時候還能得到一兩包香煙作為好處。我們在他家的閣樓上偷偷抽煙,仰頭成四十五度角望著天空,一起吞吐煙圈,他裝深沉,我裝憂鬱。

  第一次和簡潔說話是在高一下學期第二次月考之後,當時老師不堪批改試卷之重負,經常喊一兩個得意門生去幫忙,鄭松把我叫了過去。我當然很樂意幫忙,畢竟這比在教室裡打掃衛生輕鬆多了,而且在當時的價值觀中,這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

  我沒有在批改試卷的辦公室裡遇到她,但是我很幸運地批改到了她的試卷,當時我就醉了。她的字體很清秀,和她的相貌一樣,令人賞心悅目。遇到錯誤答案時我都不敢打紅叉,只是輕輕地畫一個圈,我沒有批改作文的權力,但我還是偷偷地閱讀了兩遍。她寫的是一篇散文,娓娓道來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遞給鄭松的時候我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您看,這篇作文寫得真好。」

  鄭松認真地看了一遍,自言自語道:「你也覺得好嗎?」

  「當然,起碼比我寫的作文好多了。」

  鄭松點了點頭,提筆打了三十八分,作文總分才四十分而已。

  當天傍晚我繼續盯梢,這一次我決定鋌而走險,與她搭訕。我喊了她一聲,她回頭盯著我看,滿臉警惕之色。

  我說:「你叫簡潔,是嗎?」

  「嗯。」

  「你語文得了九十二分,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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