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寂靜流年遍開花 | 上頁 下頁
七十一


  小妹妹喻夕在一旁哭的抽泣,姑姑幾乎是快哭暈倒,而我安靜到一滴眼淚都沒有。

  大概痛到麻木,才覺得真正的才是解脫。

  有時候,活著,確實是一種負擔,到最後,誰都不明白生存的意義。

  「老人家是早上去世的,護士趕到的時候已經停止呼吸,該做的搶救都做了,對不起,還是很遺憾,你不要太難過了。」

  我抬起頭來看見顧宗琪站在我身邊,表情很凝重,口氣像是做錯了什麼跟我道歉一般,然後我說,「我為什麼要難過?這樣又有什麼不好,起碼永遠的解脫了。」

  一瞬間他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隨即恢復了平常,我繼續說,「顧醫生,你知道那種痛嗎,巴不得自己被痛死過去,但是卻要苦苦掙扎,祈求上天再給多一點的時間,你說,人活著,就是來遭一趟罪然後再遺憾的死去?」

  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專注的看著我,「其實,沒有病痛的活著就是一種幸福,但是當我們無限擴大了痛苦,才會覺得幸福微不足道。」

  「是嗎?」我艱澀的笑笑,「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就這樣,再見。」

  然後我走出去,給秦之文打了電話,他剛接起來,我卻不知道說什麼,就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緩慢的傳來,「夕夕,不要難過了。」

  刹那間,心中某種堅韌的力量,突然失去了支撐的力量,生離死別痛楚的麻木感消退之後,就是無助和念想,眼淚毫無預兆的流出來,「小蚊子,我沒事,只是有些難過,說不出來的感覺,有些害怕。」

  「嗯,我明白,我暫時還回不來,好了,別哭了,別想太多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

  「暴雨機場都關閉,再等下去最早的是明天回來了。」

  「嗯,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我回去了,明天回去奶奶的葬禮。」

  我收起手機,抹了抹眼淚,鬼使神差的,我向後面看了一眼,巨大的玻璃窗外,黑暗的烏雲慢慢的退散,雨勢依然不減,長長的走廊,漂浮著透亮的水漬,一條炫目乳白色的光帶,從窗戶一直延伸到走廊的盡頭,而顧宗琪,站在窗戶邊,安靜的看著我。

  於是我就落荒而逃。

  第二天依然下雨,沉沉的雲朵壓在天邊,嘩嘩的雨聲在耳朵裡細軟的摩擦,整顆心也被雨水浸潤的冰涼透頂。

  奶奶的葬禮辦的很簡單,但是來的人很多,多數是看在我爸爸的面子上,都穿著黑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千篇一律的壓抑,偌大的靈堂裡,很多人都心照不宣的沉默著。

  東華醫院普外的主任也來了,我看了覺得奇怪,心想不會也看到顧宗琪那個煩人的醫生吧,心不在焉的把目光投到角落裡,卻真的看到穿著黑色西裝的顧宗琪。

  我若無其事的轉過臉去,心想,幹什麼,關他什麼事,真是讓人心煩。

  可是忽略了心底的那份小小的歡喜。

  我沒有看見奶奶被火化,也沒有見到骨灰盒,從一開始我就離的遠遠的,躲在角落裡,只是在眾人去見她最後一面的時候,我看到了。

  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冷酷的可怕,身旁的喻璐早就哭紅了眼睛,抽抽嗒嗒的好不可憐,那一刻我真的惡毒的在想,裝什麼裝,你又沒跟奶奶生活過,裝的還真夠矯情的。

  若說葬禮上的沉悶氣氛能讓我感受到生者起碼的哀悼,那麼後來的酒席上,那樣的氣氛一掃而空,觥籌交錯,笑聲連連。

  我姑姑一掃快要暈倒的虛弱樣,白酒一杯杯的下肚,喻璐乖巧的依偎我媽身邊,對餐桌上的食物挑三揀四的,一時間,我還以為這是在過年。

  第一次,我這麼厭惡這樣的氛圍,每個人都在笑,都在說著客套違心的話,他們那麼瀟灑精彩的活著,完全不用去想明天會發生什麼,他們那麼大度灑脫,世人的離去,不過是一場聚散離別的歡宴。

  我隨意的吃了幾口,什麼味道都沒有,丟下筷子,走出大廳,倚在走廊的盡頭看無邊無際的江水和雨點,潮湧風涼,遍體生寒。

  「怎麼了?」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扭頭一看,是煩人嘮叨的顧宗琪。

  我勉強的笑笑,「沒什麼,你幹嘛過來?」

  「看你出去了,我就……」

  我挑起眉毛,細細的打量他,他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咳嗽了一聲,「那個,別難受了,正如你說的,病人解脫了也是最好的結局。」

  我還是看著他,什麼話都沒說,他推開窗戶,一陣冷風竄了進來,我立刻感到一陣清爽,還有淡淡的潮水的濕氣,撲面而來,因為酒水催化微微發燙臉頰,舒緩了很多,轉頭再看顧宗琪,他的臉上似乎浮有紅暈,也許也是喝了酒的緣故。

  可是身上一股淡淡的沉穩的香氣,怎麼也磨滅不了。

  他沒有說話,眼神都有些潰散,好像在看著什麼,卻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放在眼裡,雨天江面上的風大,卷起江浪,潮水鋪天蓋地向岸邊卷來。

  我忽然就問,「顧醫生,你是不是喜歡我?」

  問的那麼理所當然,而且理直氣壯,他愣了一下,瞬間白皙的臉龐上,一片緋紅,我就噗哧一下笑出來了,「開玩笑啊,不要當真。」

  很久他沒有說話,等空氣都開始凝結的時候,他說,「我是認真的,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

  有半秒鐘的空檔,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匆匆扔下一句「開玩笑」,然後扭頭就走。

  可是還沒走兩步,就被他叫住,「總是要給個答覆,喻夕,你今天不理我,你能保證永遠不面對這個問題嗎?」

  腳下一頓,我轉過身看著他,笑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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