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寂靜流年遍開花 | 上頁 下頁
七十


  只是六月的天,中午的太陽都耀眼的讓我一陣眩暈,我想到奶奶慈愛的眼睛,會眯起眼睛叫我小夕,會在夏天給我煮甜甜的綠豆湯,在院子裡看我和秦之文玩鬧,還有那一堆散落在水池上的紙巾,暗紅的,重重疊疊的在眼前讓我不住的眩暈。

  來不及想太多,我抓起錢包穿上鞋子就往東華醫院的樓二的普外跑去,連電梯都沒來得等,直接沖上去,剛從仄逼的樓梯口進去,就看見我爸和叔叔幾個站在門口,還有普外的主任,和幾個白大褂的醫生,都穿著短袖,除了一個很高很瘦的背影,穿著淡藍色的條紋襯衫,齊耳的短髮熨帖的垂在耳後,臉微微斜側,看見那雙熟悉的眼睛。

  對哦,我忽然想起來顧老師也是在普外的。

  剛走上前,就聽見我爸爸喊我,「你來了啊,奶奶在病房裡,你去看看吧。」

  我喘的上氣不接下氣,腿都在打顫,連忙沖過去,病床上奶奶消瘦的面容,手上打著點滴,身邊一大推儀器,滴滴答答的閃著,我的心,也重重的跳著,她沉睡著,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那樣的安詳好像永遠不會醒來一樣。

  我默默的退出來,一群人熙熙攘攘的走出去,進了電梯裡,沒人注意到我一個人慢慢的順著牆壁蹲下去,一瞬間,我不知道哪裡可以有個地方給我鑽進去。

  然後閉起眼,用沉睡來麻痹自己,一睜眼,恰好千帆過盡,春暖花開。

  刺眼的陽關在我的眼前兜兜轉轉的,落下明晃晃的斑紋,我看到一片詭異的光亮,圓圓的,像是惡作劇般的在我眼前的地面上晃動。

  一抬頭就看見反光的表面,還有顧宗琪的臉,微微皺著眉頭,輕聲的問,「你怎麼了?」

  「腳軟了,一口氣跑過來的。」我沒好氣的回答,「你幹嘛?」

  他「呃」了一下,表情有些傻的可愛,「我以為……你哭了……」

  「人都是有生老病死的吧,走到這個地步也是無可奈何的,我能怎麼辦?」我艱澀的扯扯嘴角,「只好勸說自己,這是天意,哭又有什麼用呢?」

  「那個,你……站起來好不好?」

  我咬了咬嘴唇,腿下一使勁,可是蹲的太久了腿都開始發麻了,一時沒站穩,一下子扯到他衣服上,就聽「咯噠」一聲清脆的響聲,「劈啪啪的」一顆小巧的紐扣在光潔的地面上,打了個圈,安安靜靜的再無聲息。

  就像人的命運,被扭轉了一下,再也回不到原來的軌跡上。

  只是我很好奇,為什麼我看著顧宗琪被我扯壞的襯衣,露出白淨的皮膚和堅實的小腹,會想到這麼深刻的哲學問題。

  「對不起,我腿麻了。」

  好像是五月傍晚的晚霞,輕紗飄渺的紅色,在他白皙的臉龐上一閃而過,我還死死的不放手,「對不起啊,顧醫生,我失手了,誤傷了。」

  覺得稍微好了一點之後我一瘸一拐的幫他把那紐扣拾起來,還有細小的斷線頭留在上面,我在他身上比了一下,「這樣吧,顧醫生,我幫你縫起來好了。」

  我乾爸抽屜裡有針線包,他這個人做事比較粗魯,脾氣很壞,扯掉扣子是正常。

  他微微一愣,臉龐上似乎又要有緋紅飄過,於是我很正經的解釋,「不是,你不用脫衣服,隔山打牛我還是會的。」

  然後我想想又補充了一句,「放心,我對你沒興趣,不會偷看的。」

  番外3

  奶奶去世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雷暴雨,一陣陣的雷聲悶悶的傳來,偶爾有驚雷響起,仿佛要把黑沉沉的天邊撕開一般,雨簾垂直的掛在眼前,地面遍地開滿雨花。

  不過是下午,卻與黑夜無異。

  我心思重重的看著窗外,某種孤獨感悄悄的在黑暗中擁抱住我,百無聊賴之間我忽然想到顧宗琪,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想他跟我說話時候的微笑,有些傻氣的窘態,還有他慢條斯理卻溫柔的語氣,但是我卻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動心還是閒暇中的消遣。

  忽然手機急促的響起來,我連忙接起來,那邊吵雜一片,我爸爸的聲音模糊不堪,像是浸潤在水裡的墨蹟,大片的退化開,「你奶奶去世了,你過來一趟吧。」

  我到東華醫院的時候已經渾身濕透了,大顆的水珠從頭髮上滴下來,眼前飛光流轉一片,卻什麼都看不正切,只是聽見我妹妹和我姑姑的哭聲,還有顧宗琪的聲音。

  「你這樣會感冒的,快去把擦乾。」

  我擺擺手,「不用了,我奶奶現在在哪裡,我要看看。」

  他不由分說把毛巾塞到我手裡,語氣似怪似憐,「先去擦乾,老人家……還在病房裡。」

  我揉了揉毛巾,又把丟回顧宗琪手裡,拔腿就往病房裡走,卻又被顧宗琪拉住,「你這樣會感冒的,醫院裡都有冷氣,你剛剛淋了雨……」

  無名業火從心裡立刻升騰起來,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幹嘛?你憑什麼管我,反正我又死不了,管好你的病人去,別煩我。」

  我這一聲說的真的很大聲,走廊上所有的人都驚詫的看著我倆,我乾爸從人群裡抬起頭,吼了一聲,「你們倆幹什麼的?」

  顧宗琪頓時禁言,有些尷尬的看著我,然後他鎖起眉頭,轉身走了,我白他一眼,進了病房。

  這是我第一次站在這樣令人窒息的空間裡,去看一個曾經那麼熟悉可以現已經陰陽兩隔的人了,要說人都對去世的人都有種莫名的恐懼感,那麼我現在真的深切的感受到了。

  不是停止跳動的心臟,不是漸漸僵硬的軀體,而是真切呼吸的人們對死亡的恐懼和敬畏。

  拉起來的窗簾,被流動的空氣掀起縫隙,窗外的昏暗光芒透了進來,細小的直線爬過那張白色的床,棲息在我的手裡。

  我就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一些人進來再出去,很平靜,但是身子還是不由自主的發抖,奶奶被他們送走,直接送去殯儀館,幾乎是一瞬間,一切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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