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紅顏誤 >
一一二


  欲言又止,又不知有何該言。老天果然在懲罰她,這麼戲劇性的巧遇,都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

  花弄影的眼中有一瞬間的耀灼,而後,冰凍,恢復沉寂。

  沒有忽視他眼神的變化,她隱約有些不安。正忐忑間,卻見他舒緩了眉頭,忽然笑了。

  那樣的笑容,若是放在十年前,她當是溫和如風;十年後,卻帶著幾分不可言說的情緒。

  「柳坊主……」

  花弄影終於開口,口氣雖說生疏有禮,幸好,沒有怒氣。

  也是,他很少生氣的,要不是十年前的那次決絕,她幾乎以為他並不懂得惱怒為何物。

  下一刻,見他探手,拉過他身後一直默立的女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幾乎是半強迫地將她拉到身前,女子輕輕掙扎著,卻被他用力一扯,跌坐進他的懷抱。

  「她是水君柔。」不顧女子面皮紅白交加,花弄影力道未減輕半分,微微笑著,卻不肯進一步解釋,只是將目光掃過柳冠絕,再到大廳內三五嘀咕的眾人,然後到展翹,最後,落在站在展翹身邊展玄鷹身上……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瞅見了眾人的交頭接耳,展翹的狐疑,還有,展玄鷹的冷笑……

  目光與展玄鷹相撞,有一刹那的失神,又匆忙調轉視線,不願被他瞧出了心底深處的隱秘。

  十年後的第一次相見,於尷尬和混亂中,匆匆結束。

  夜深人靜,臨水幽院,廂房內,燭火搖曳,光線搖擺不定。

  柳冠絕推開窗,朦朧月照,水面波紋淺淺,明月倒影水中,微微起伏。

  心境老了吧?否則,見了此般詩情畫意的景色,為何沒有半分雅致?

  她忍不住又摸了摸腰間的荷包,硬硬的戳感,證明了東西完好地待在裡面。眼前恍惚出現了十年前的那一幕,她與他,坐在大樹之上,專心看他走劍雕琢,還有,聽他用樹葉吹奏的哨聲……

  悠然的婉轉,如訴如說,帶了幾分別離的悽惶,令人備感無助,由遠及近……

  驀地睜開眼,望向對岸的假石,端坐一人,遠遠的,只見身形,不見面容。

  她卻知是誰了。手下意識地用力一握,攀緊了窗沿,張了張口,嗓子眼卻被什麼堵住了似的,發不出半點聲音。

  視線有些迷蒙,揉了揉,濕潤感來自眼角,再揉揉,水霧漸漸迷蒙,隱約了所見的所有。

  耳邊哨音低緩持續,原來,並不是她的幻覺啊……

  愣愣地站著,直到那個影子飛踏過水面,越來越近,近得她借由月光看清熟悉分明的五官,才猛地回過神來,揚手,扳住窗扉,用力合攏,緊緊扣下。

  輕微的腳步聲在窗外響起,到了窗前,停住,沒了聲響。

  柳冠絕轉身,將還在顫抖的手握在胸前,後退了數步,盯著被自己關死的窗戶。

  拒之窗外!

  哨音戛然而止,她的心弦繃緊,屏住呼吸,凝神聽外面的動靜。

  還是寂靜,像是根本無人來過,令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聽錯。試探地上前,側身貼耳在窗頁上,靜悄悄的,好生安靜。

  她猶豫了片刻,手撫上扣鎖,正要解開,冷不丁的,毫無預兆的敲門聲忽然響起。

  是很輕微的那種,足以讓她聽見,又不會驚擾了這間院子熟睡中的其他人。

  「柳姑娘?」

  那樣的語調,那樣的稱謂,只有展玄鷹,會那般喚她。

  緩緩走到門前,手貼上了門面,柳冠絕極力隱忍自己的心緒不寧,儘量使語氣聽上去鎮定:「展五爺,這麼晚了,你找我,是有什麼緊要的事嗎?」

  才說了此話,外面突然又沒了動靜。

  「你,為什麼要來?」

  正在疑惑,低沉的聲音又響起,這一次,是質問。

  她在門內,啞然失笑,「冠雲坊是做什麼的,展五爺還不清楚嗎?我來此處,自然是為了生意。」

  ——還有你。

  在心中默默地加了一句,可惜,無人聽見。

  「別再待下去。」外面人的口氣焦躁起來,說話速度也快了不少,「不管用什麼理由,總之,你儘快離開這裡。」

  她愣住,不想他是說這番話語,聽聞外間腳步聲驟起,似要離去,心中迷霧揮之不去,她咬牙,橫下一條心,用力拉開門閂,喚住已然背對自己的人:「站住!」

  聲音不大,僅容彼此聽聞。

  走出數步的展玄鷹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片刻後,才緩緩轉過身來,與柳冠絕凝視凝視。

  月光之下,她立在門邊,穿了一身白衣,月華淡淡,身後燭光淺淺,交相輝映,令她整個人,都浸映在似真似幻的光芒當中。

  仿若有什麼東西掙扎著要掙脫禁錮,躍躍欲出。他緊握雙拳,重重咬了自己下唇,借由疼痛感和血腥味,沖淡他激蕩的思緒。

  「你……」

  「你……」

  居然是同時開口,又止住,雙雙別開了眼去,不看彼此的面容。

  畢竟,因為那些往事,至少在此情此景之下,他們兩人,不可能再像若干年前一般,不說坦誠相待,至少,開誠佈公。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