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紅顏誤 >


  每每夜半醒來,她都看見他這樣的睡容。熟睡之中依舊愁眉深鎖,似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困擾其中,不得解脫。

  仇於新,她有名無實的丈夫,三年來,一個她始終無法琢磨透的人。開醫館,為人治病,始終淡淡地笑,不經意中對她的關心對她的好,輕輕地喚她「清婉」,唯恐驚擾她一絲一毫。

  於是眾人都道他是個疼愛妻子的好大夫,她也幾乎真的以為自己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可是她還是惶恐,因為那個揮之不去的噩夢,提醒她,這一切,並不真實。

  不自覺地摸上自己的臉,眼底一抹痛苦之色。

  身邊的仇於新翻了一個身,睡得朦朧之間,開口輕喚:「清婉……」

  兩顆淚珠終於從眼角滑落,月光下,蒼白的臉上、脖頸處,是數不清的細線般的淺淡疤痕。

  俞清婉可以獲得丈夫無盡的眷戀寵愛,能在細細呵護下度過幸福的一生。

  可是,只有她知道,這一切,不是自己能得到的。

  因為,她不是俞清婉!

  莫名地打了一個寒顫,睜眼,白晝。一覺醒來,偏頭望去,床頭內側的被角掀開著,昨晚熟睡身邊的人,已經不在。

  俞清婉眨了眨眼睛,坐起身來。棉被滑落到腰間,一陣涼意氾濫,忍不住雙手環抱,望過去,原是昨夜一頁窗扇未關牢,露了些許縫隙,惹得寒冬的冷風灌進來了。

  披上棉衣,下得床來,慢慢走到窗邊,輕輕合攏窗扇。這才開門,踱步出去,踏步踏上雪後的地面。

  輕輕一步,便是一個淡淡的腳印。

  院中角落的梅花居然開了,白如雪的花,淡淡地飄香。俞清婉看得出了神,忍不住,踮高了腳尖,探手想要攀折。

  「砰砰!」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響驚嚇了她,低喘一聲,縮回手,拍了拍胸口,移步過去,觸到後院門閂,緩緩開口問道:「誰?」

  「仇夫人,我是四喜。」

  原是平日裡送菜的夥計。定了心,俞清婉開門,看外面站著呵氣暖手的四喜:「進來吧。」

  「仇夫人,身子好些了嗎?」四喜挑起擔子進來,熟門熟路地往廚房走。

  「好多了。」俞清婉順著他的話回答,掃了一眼他擔子裡面的東西,不免發話,「四喜,以後不用這麼三天兩頭送這麼多東西,家裡就我和他兩個人,吃不完的。」

  四喜愣了一下,轉過頭來看俞清婉,撓撓頭,憨厚地笑了笑:「仇大夫給了那麼多定金,不跑勤些送多些,你們吃虧,我心裡也難受。」其實他也知道就仇大夫和他夫人,三兩天,哪吃得了那麼多,可莊稼人,老實慣了,況且仇大夫平日行善不少,哪能占這種便宜?

  俞清婉沉默,跟在他身後往廚房走。

  「其實啊,」四喜心直口快,「家裡要是有人能每日去集市,倒能省下不少——」忽然停嘴,覺得這麼說好像有點不妥,偷偷看了一眼仇夫人,還好,沒什麼生氣的表情。

  哎,仇夫人,真是可惜了,好端端的一張臉,那麼多縱橫交錯的淺淡傷痕,雖說不是很顯眼,但女子的顏面,始終是很重要的呢。

  「好呐。」進了廚房,四喜將肩上的擔子卸下,搬出柴火整齊摞在牆角,又把筐中的肉和菜拿出來擺在灶頭,接著再把米倒進米缸,這才拍拍手,「仇夫人,都好了。」

  俞清婉道謝,「四喜,謝謝你。這幾年,都麻煩你了。」

  聽她如此說,四喜憋紅了臉,連連擺手:「別,仇夫人,你可別這麼說。當年要不是仇大夫,哪來我媳婦兒和孩子兩個活生生的人。莫說這點小事,就是作牛作馬,我們家也難以報答。」

  「他是個好人。」俞清婉低頭,蓋上米缸的蓋子。

  「那當然。」沒瞅見俞清婉低垂面孔上幾許複雜的表情,四喜仍在誇讚,「仇夫人,你嫁給他,可是找對人了。」

  大清早清醒到現在,仇於新的耳根就始終沒有清淨過,究其原因,是遠近聞名的大嘴劉媒婆一刻不停地在他旁邊嘮叨,不給他喘息的餘地。

  「劉大嬸——」開了藥方,又送走一位病人,仇于新終於開口,客氣地提醒,「我在看病。」

  「我知道我知道……」劉媒婆連連答應,眼瞅著人剛走,立刻挪過去落座——站了半天,說得嘴皮都幹了,也不見這仇大夫吭氣,累死了。「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我說仇大夫,剛才我跟你說的事,好歹回個話吧?」

  仇於新看了眼半個身子都巴巴地趴在桌上了的劉媒婆,語氣未變:「回什麼話?」

  「哎喲我的仇大夫,敢情我說了半天,你都當耳邊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劉媒婆扇了扇手帕,瞪大眼睛,「你是故意嫌我老婆子?嗦是不是?」

  「劉大嬸,您請見諒。」仇於新抱歉地笑了笑,「我為病人診斷的時候,通常很難注意到其他的事。」

  言罷,他站起身來,走到藥櫃邊,拿起抓秤,一一拉開藥格抽屜,開始揀藥。

  倒楣——劉媒婆暗自咕噥,抬起臉的時候,立馬又換上笑容:「沒關係,我再說一遍好了。」忙跟著過來,才走近,就聞到一股子怪味,忙扇了扇風,退後一步,望著櫃檯上紙上堆得老高的不知名的藥材,捏著鼻子發問,「仇大夫,什麼東西,這麼難聞?」

  仇于新手上動作未停,熟撚地抓藥秤藥,他隨口回答:「我娘子體虛,這些藥,是給她補身子的。」

  劉媒婆的眼珠子轉了轉:「我說仇大夫,你娘子病了幾年了?」

  仇于新抬頭,「劉大嬸,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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