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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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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將心錯 楔子 鬼臉 深夜,水聲淙淙。月光之下,涪江之畔,桃樹成林,桃花怒放,雅然香氣,四下飄彌。 有人立于江邊,不語不動,良久之後,才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 近處一看,原是一男子,即使之前是在歎息,那端正的面目之上,竟毫無半點表情,眉宇之間,籠罩著一層陰霾。 在這樣的夜,這樣的地方,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表情,看起來,不止怪異,還有幾分詭異。 良久之後,男子甩袖,撩起長袍,俯下身去,掬起一捧江水,澆向顏面,餘光一掃——但見上游,依稀朝岸邊漂來什麼。 他定住,專注望著載沉載浮的東西愈來愈近。 驀然覺得一陣濕意,低頭一看,原是江水浸染了布靴,這才發現,岸邊的江水,居然蒙上淡淡的殷紅。 他挑眉,表情終於有了些許變化,見那物件漂近,他伸手一撈,拉到江邊,放在岸上,這才仔細端詳。 濕漉漉的烏黑長髮,淩亂不堪地貼在後背,還帶著江中不知名的生物;身罩紅錦衣、腳著精緻紅鍛鞋——視線由上而下,他忍不住皺眉,若是沒有認錯,那是女子的嫁衣。袖口兩處金線紋成的展翅鳳凰,本該栩栩如生,可惜被江水浸泡後緊緊地貼在蒼白無力的手臂上,一片死氣。 是個人,死了嗎? 他的手,扳住纖細的肩膀,猛地向上一掀—— 月光下,一張臉,血肉模糊,辨不清本來面目。 第一章 誰人知 綿州城,入夜,一片寂靜,唯有城南的一間藥鋪,還有微微燭火。 「仇大夫,這麼晚了打攪你,真不好意思。」 一名樸實的中年男子接過仇於新遞給他的藥包,連連道謝。 「戚叔,醫者父母心,小孩兒的病,哪能看時辰?」仇於新笑了笑,囑咐中年男子,「記著,一日三次煎服,藥份萬不可放重。」 「謝謝,謝謝……」被喚作戚叔的中年男子千恩萬謝,忽又想起了什麼,看了看藥櫃後的人,低聲對仇於新開口,「仇大夫,你娘子的氣色,看起來不大好啊……」 仇於新聽他如此說,轉頭看過去,見著在一盞燭臺映照下的蒼白面容,回頭對戚叔道:「內人體虛,每年臘月,免不了要折騰一番。」 「哦。」戚叔恍然大悟,「那可要緊,得好好調養才好。」 「多謝戚叔關心,我記得了。」仇於新微微笑,起身將戚叔送出門外,將兩邊的門扇拉過來關上,一股冷風灌進來,夾雜著雪花,飄落在他肩上。 又是一年三九天,今年的小寒節,異乎尋常地冷。 銅盆內,炭火通紅,驅走了寒意,一室溫暖。 剛走進房的仇於新呵了呵有些冰冷的手,從容地走到書桌前,從收拾整齊的書簡中抽出一卷,細細讀到一處,攤開一張薄紙,提筆揮毫,寫下端正的字跡。正要研墨,一雙蒼白的手伸過來,接過硯石,接替了他的動作。 他不語,坐下去,專心書寫。室內一片靜謐,直到外面傳來敲更的聲音,他方察覺,子時已過。 「睡吧。」他擱筆,起身走向床邊,床鋪打理妥當,軟布包裹好的銅壺也放進卷成筒的被窩,有暖暖的氣息。 身後的燭火搖曳了一下,熄滅。黑暗中,有輕微的腳步聲移近,立在他的身後,替他寬衣。 外衣除盡,他脫靴上床,卻並未躺下,半倚在床頭,在黑暗中看著坐在外側的一抹身影。 一陣細微聲響過後,身邊的空處多了一個人的溫熱軀體。銅壺剛好放於左側,將被窩內烘得熱乎一片。他翻了一個身,探出一手,環抱身邊的軀體,觸手所及的肌膚,一陣戰慄。 「我說過,你不願意,我不會強逼。」他閉眼,再睜開,嘴角露出誰也看不見的自嘲的笑容,將銅壺向一旁推去,握住了一雙冷冰冰的手,拉過覆蓋在銅壺外的軟布上,「我只是想摟著你,幾年的習慣了,你知道的,改不了了。」 身邊的人漸漸停止了顫抖,恢復平靜。仇於新淡淡地歎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臉,慢慢埋進那散落在枕頭上的長髮中,輕輕喚道:「清婉……」 左肩傳來一陣疼痛,俞清婉睜開眼睛,重重的壓迫感,從側臥隆起的左肩一直蔓延到胸臆。 仇於新的一隻手臂,從身側橫亙,狠狠地摟緊了她整個人,憋得她幾乎窒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伸出另一邊放在枕頭上的手,緩緩地摩挲仇於新擱在她半邊身子上緊繃得像鐵一樣的手臂——經驗告訴她,這樣做,通常是有效果的。 果然,不多時,仇於新漸漸放鬆;那只手的勁道,也慢慢消失。 俞清婉將那只手緩緩從自己身上移開,放在仇於新的身側,平躺身子,轉過頭,看身邊的仇於新。 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月亮居然出來,懸掛在夜幕當中,灑進房中的幾縷月光,透過床幔,將仇於新的面貌,照得清清楚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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