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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陳冰溪是有本的,她是公司裡的財務處副處長,她心裡還有兒子,還有王宗昌,每天活得心裡滿滿的。王立業的老師們也是有本的,她們的本是一個班一個班的學生,那個校長也是有本的,他的本是學校。李凡沒有本,他自始至終都在飄著。

  學校正在開大會。教育局領導在教職工大會上宣佈,鄺校長不再擔任一中校長。事先一點兒風聲都沒有,這成了爆炸性新聞。老師們議論紛紛,有人說鄺校長要到另一個新建的學校當校長,也有人說,鄺校長將擔任教育局的第一副局長。這好像是高升了,但鄺校長的情緒明顯低落。

  許多老師都不願意鄺校長調走,在他們眼裡,這個人是跟一中連為一體的。一中不能沒有他。許多家長也不滿,他們擔心一中的教學品質會下降。孩子馬上就要高考了,這是最關鍵的幾個月,怎麼能隨便換校長呢?

  人們都跑去安慰鄺校長,鄺校長無動於衷。他說: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以後的一中怎麼發展,就看下一任領導了。

  他說這些話時,臉上都是失意。

  他覺得自己落到了一個佈置好的陷阱裡。佟校長是他要來的,他曾經問過教育局,讓佟校長來有沒有特別意義,教育局說這是尊重他的意見。但是,這個人來了幾個月就要接替他。這難道不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在領導班子交接會上,他向佟校長表示祝賀。雖然佟校長盡力收斂著,還是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他跟別人不斷重複著鄺校長對這個學校發展作出的貢獻,再三對鄺校長表示感謝。他說:你當時要是不要我,我就沒有今天的機遇了。

  鄺校長表面上沒說什麼,內心卻又澀又苦。

  不過,佟校長的得意沒有維持多長時間,一中的教學品質急劇下降。在最近一次考試中,一中的平均成績比去年同期下降了十幾分,現在教育界也開始用一些經濟界的術語,「比去年同期下降多少」,這根本不是教育界的詞,但是這個沉甸甸的事實讓佟校長頭疼。

  他還不是正式校長,代理兩個字表示上面並不完全認可他,現在是考驗期,考驗的主要方式是看學生的分數,校長沒有別的語言,只能拿學生的平均成績說話。不管你有多少嶄新的教育理念,不管你有多少好點子,最後還得落實到學生的分數上。

  最讓他頭疼的是,社會上立刻有了議論,說一中離不了鄺校長。別的校長能力、威信、經驗,都比不了鄺校長。有些家長甚至找到教育局領導說事兒,要求讓鄺校長回來。學校一些老師們也有這種議論。這讓他耿耿於懷。

  教育局領導找他談了一次話,雖然只是問了問情況,他也感覺到了壓力,他說鄺校長在的時候學校缺好幾個老師,他上任後雖然補上了缺額,但讓他們適應一中,融入一中得有個過程。他的意思是,成績下降是鄺校長遺留下來的,領導似乎也認可了他的解釋,但是如果以後成績仍然上不去,你就不能再往前任身上推了。

  他沒有別的路,只能一門心思抓教學,在大會上喊,在小會上講,一個老師一個老師地談話,讓他們找成績下降的原因。

  所有老師都是一個看法,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學校出了好幾回事兒,不敢再那麼逼學生了,他們想喘口氣,也想讓學生喘口氣。

  佟校長說:讓學生喘口氣可以,但是我們不能有喘口氣的想法,老師一鬆懈下來,學生就完了,我們還得發揚一中的傳統,兢兢業業地抓教學。

  老師不能喘口氣,結果就是學生也不能喘氣。王立業覺得現在作業比以前還多。接他們班班主任的是周老師的愛人,姓薛。他們覺得薛老師比周老師還嚴厲,班裡現在壓抑得更厲害了。

  綁架案之後,王立業的成績下降很快,上課時他常常不能專心,老師講著講著,他的心思突然就飛到了半截樓裡。他記得他在那裡躺著,看著牆上的壁虎,有時還看見不知名的鳥兒飛進來,轉一圈兒又飛走了。他的身上到處都在疼痛,他在那裡想念媽媽,想念老師,想念學校。

  現在,王立業突然覺得那時的日子比現在好,那時雖然他被綁在那裡,覺得餓,覺得渴,覺得身上沒有一個地方不難受,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痛。可是,那裡沒有作業,沒有考試,沒有壓力。反而還有希望。他一直相信自己不會永遠那麼綁著,會有人來救他。

  現在,他自由了,反而覺得無法忍受,他的腦子完全被作業佔據著,什麼都不能想,什麼都不能幹,只能天天老老實實地坐在書桌前。

  他還記得剛剛回到學校時,他心裡的那份欣喜,那份慶倖,他又看到了課本,又看到作業,又看到了老師,又看到了一個個同學,那時他激動得差點兒流出淚來。才剛剛過了一個月,他就完全變了。他現在厭倦跟學習有關的一切。

  陳冰溪看出了他的煩躁。他學習時,陳冰溪一直在他身邊坐著,有時給他倒一杯水,有時給他拿點兒吃的,她是想陪伴他,在王立業看來卻是在監督他。他明顯不悅。陳冰溪賠著小心,生怕惹她的兒子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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