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花滿枝椏 | 上頁 下頁
八十


  「是那句『你站在窗口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戶,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嗎?」我思索片刻,問旺傑。

  「對對,就是這句來著,對了莫愁姐,這首是情詩嗎?我一個大老爺們聽林哥念這個句子,正巧雪花嘩啦嘩啦飄下來,嘖,那意境,感覺林哥就一大情聖,莫愁姐,你真該出去聽聽。你勸他說不定肯聽。」

  我無奈搖搖頭:「算了,由他去吧,累了他總會走的。」

  旺傑「哦」了一聲,癟著嘴杵在門口,眼神閃爍,每次他擺出這副樣子,多半是有求於我,等我用目光問詢時,他這才嬉皮笑臉張了口:「嘿嘿,姐,你這有沒有情詩一類的書,最好是不要太拗口的,有嗎有嗎?」

  「你小子又想幹嘛?」

  「學林哥唄。剛好外頭下大雪,我往翠翠家門口那麼一站,再字正腔圓念上這麼一首驚天地泣鬼神酸溜溜肉麻兮兮的小情詩,翠翠還不得感動瘋了立馬嫁我啊?」

  被這傢伙的鬼馬精神給逗樂,我忍俊不禁:「書房靠窗那個書架的第三層有本席慕容的,推薦那首一棵開花的樹,比較好背,而且……夠肉麻。」

  旺傑雙目炯炯一亮,飛毛腿般沖了出去。

  下床踱步到客廳,悄悄打開門,萬籟俱靜的夜裡門吱嘎一聲打破寧靜,鵝毛大雪正洋洋灑灑從天而降,瞬間覆蓋了大地的一切浮華,皎潔月光下,矮矮的牆後那個人戴著連衣帽,落了一身雪,已經成了個雪人,他來回走動,大概是為了活絡身體,聽到門響,轉身,我們的視線隔著飄灑的雪花撞上,有那麼幾秒,時間仿佛停止流走,那個人的臉龐看不真切,唯有那雙幽深似火的眼睛,伴著落雪的聲音,燃燒了我已經有些冰凍的心,慌亂中我關上了門。

  轉過身恰巧遇上師母拿著保溫袋從廚房出來,我尷尬笑笑,指指外面:「師母,您都成諸葛孔明瞭,真下雪了呢。」

  師母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就連臉上的皺紋也是那麼親切:「下雪了,這一年也真是快到頭了,也好,該放下的放下,好好過年才是。」

  師母淺笑著離開,獨留我在黑暗中細細回味她那句「該放下的放下」,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雪下得更大,他在門外,我在門內,都被歲月的大雪困住了。

  我只能回去睡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中間迷迷糊糊睡過去一陣,結果他真的入夢來,夢見他被大雪覆蓋,前一秒還在對我笑,下一秒已經不見身影,眼前只剩一望無際的浩瀚雪原,我跑啊跑,撕心裂肺地大喊:「林白岩!林白岩!你在哪裡?」

  我醒轉過來,被自己內心深處的牽腸掛肚而懊惱,他分明就是在自演一齣苦肉計,捏准我的軟肋,欺負我是軟柿子不是?

  忿忿躺下來,卻又輾轉不能睡,山裡的大雪往往狂野,一夜之後就能封住山路,實在是不能小覷。

  時針已經近乎無情地指向淩晨一點,想到外面的天寒地凍,我不由歎了口氣,披了衣服下床去瞧一眼他是否還是固執地留在原地。

  這樣一個男人,讓我說什麼好,無奈看著混沌世界中那個倔強的身影,無論他平時表現的有多強勢,但在天面前,他終究不過只擁有一副血肉之軀,不用猜我也能知道他此刻瑟瑟發抖著,正用強大的意志力在抵禦徹骨的寒冷。

  算算他已經在冰天雪地下站了六七個小時,我幾乎有種被他打敗的無力感,他哪只是懲罰自己,連帶也懲罰我,他究竟想幹什麼?

  攏了攏肩上的衣服,我走出門去,腳踩在積厚的雪地上,發出「哧哧」聲,林白岩見我出來,並沒有露出太大的喜悅,凍僵的臉部肌肉也許已經無法流露太多表情,頭髮已經被雪水浸濕,貼在額上,衣服也是濕漉漉了一大片,沉默的身影隱在朦朦的黑暮中,散發出一種沉鬱的味道。

  雪花紛飛而下,我跟他並肩站著,倒是他先張口,低沉的嗓音越發沉重:「怎麼不撐把傘出來?」

  「林白岩,你跟我來苦肉計是嗎?你就吃准我是個軟柿子,是不是?」我已經氣得控制不住情緒,夜半時分,誰有心情客套?

  「莫愁,在我眼裡,你從來不是軟柿子。」他點了根煙,零星火星在黑暗裡閃耀,隕落,消失:「你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女孩子。但時至今天,再用那些所謂的苦肉計,會讓我覺得配不上你這樣心思純淨的女孩子。」

  「我過去的人生一直很平順,也曾經目中無人眼高於頂過,所以四年前的你在我眼裡,不過是顧斐在山裡認識的山裡姑娘,顧斐也許僅僅是出於寂寞,一時頭昏喜歡上了你。那時我就是這麼想當然的認為的,所以哪怕知道自己棒打鴛鴦,我依然這樣寬慰自己。」

  我的一根心弦被撥動了一下,隱隱作痛,苦笑著感受雪水融化在臉上的冰涼。

  「想當然的結論往往都是錯的,所以我錯了,我開始慢慢瞭解,那個叫做莫愁的女孩子一直住在顧斐心裡,我才知道,當年的我間接做了儈子手,屠殺了一段可以稱得上美好的感情。」

  「顧斐酒量很好,卻在我面前喝醉過兩次,醉酒以後喊的都是你的名字,他告訴我,這一生他遇見過一個最好的姑娘,可是他最後還是走遠了,他經常怕她再迷路,怕她哭鼻子,怕她想父母,怕這怕那,卻已經什麼也做不了。」

  「愛人至深的感覺我沒有體會過,見過顧斐失魂落魄的樣子,當時就想當然的認為,我林白岩不會有那樣的一天。」

  他憔悴一笑,摻著幾分自嘲,猛吸口煙:「我又想當然了,所以又錯。遇見你,我認栽。」

  他朝我晦澀一笑:「我後來想過,從山上巧遇你開始,老天就在安排我服輸低頭,要我體會見不到一個人就會失魂落魄的感覺,老天大概要我認錯。」

  「我現在感謝老天的安排,也知錯了,但是我自私的不後悔四年前所作的一切,我對不起顧斐,對不起你,卻還是不想放手。」

  他轉過身,臉色略顯蒼白,眸子裡卻冉冉燃起一團火焰,令人心悸:「四年前對不起兄弟,四年後還是對不起兄弟,但是我已經什麼也顧不得了了,莫愁,我沒有辦法,我只想成為那個能給你帶來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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