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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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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見我站起來,嚴肅的語氣比往常更甚:「莫愁,往年師父教你過一些待客之道,遠方來的都是客,都要以笑臉迎人。」師父頓了頓:「恐怕今天師父要食言了。」 「林先生,慢走不送。」 師父說這話時,看著林白岩的眼神堪稱臘月寒冬裡的西北風,寒星逼人,林白岩面色更加困窘,卻還是維持禮貌說:「老先生,請相信我是帶著誠意來的,」他深深瞥我一眼:「我是不會放棄的。」 他忽然面向我,目光凜凜,我不由自主震了震,他說:「我有錯,我自己懲罰自己。」 然後他邁著流星大步,毅然踏出大門。 我怔怔目送他離開,師父略顯滄桑的聲音在我腦後響起:「莫愁,到書房來。」 最後再看一眼那暮色中蕭索卻挺拔的背影,我心情複雜地跟著師父師母走進書房。 「是怎麼認識他的?跟師父說說。」 此時師父拄著拐杖,在我的攙扶下佝僂著背緩緩坐下,師母坐在書桌對面的小沙發上,一臉擔憂地望著我。 我踟躕了一下,但在兩雙充滿關心的眼睛的逼視下,我認清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只好悻悻交代:「他第二次上山找你們,下山的時候摔成重傷,我正好經過,救了他,他在家裡住了一個星期。」 話音剛落,在場兩位老人雙雙詫異,師父一向平靜無波的老眼眨了眨,沉默地點點頭,表示瞭解。 比起師父的鎮定,師母表現的更愕然:「居然還有這麼巧的事,這……」 師母欲言又止,小心地瞥一眼對面端坐的師父,師父眉心微微一擠,師母便心領神會噤了聲。 我支支吾吾繼續說:「我到了A市錢包被偷,因為……因為不想求……熟人,所以就找了他,他幫了不少忙,也因為他,我才見到師兄,也才知道他們是多年的老朋友,」我摸摸臉低頭苦笑一聲:「呵,當時還覺得世界可真夠小,到哪都能見到故人,哪知道事情是這樣,四年前他就認識我,瞞得可真夠久的呢。」 小書房有淡淡的惆悵水墨一般的化開,在經歷最初的震驚後,師母恢復平靜,只是一聲歎息從齒間溢了出來,隱隱在感歎:「唉,這又是哪門子的緣分……」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師母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望了過去,大門邊的那個寬厚背影依然執著地站在夜幕下,師母嘴裡嘟囔著:「他怎麼還不走?」 師母抬頭望瞭望黑壓壓的天,呵出一口熱氣:「這天冷的,看起來快要下雪了。」 我循著師母的視線看一眼天,下意識又再看著那個紋絲不動的背影,心裡突然明白他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他要懲罰自己,他要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他還說他不會放棄…… 他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一次次回蕩衝擊著我的防線,我一陣惘然,而等我回過神時,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一雙如炬的眼盯著我看,觀察著我,要逼出我的真心來。 師父一直看著我。 觸到師父若有所思的眼,我有片刻的慌亂,不清楚剛才讓他發現了什麼,他的視線卻飄向那個方向,沉吟片刻後突然重重歎了口氣:「你們年輕人恩怨……按理說我們老人不應該插手。」 背著我的師父轉過身,慈祥的目光讓我動容不已:「但是你爸活著的時候,讓師父好好看著你,現在,師父更要看著你,誰要是欺負你,師父一定饒不了他。」 師父師母忿忿的眼光定在窗外某處,像是要擊穿某人的背,我心中一陣激蕩,跳著摟住兩位老人家,幸福的眯起眼睛笑:「你們放心,不會有人欺負我的。」調皮把臉一揚:「好啊,你們老頭老太也沒什麼事幹,就看著我好了,不但要看著我,將來還要看著我的小孩,就這麼定了。」 師父虎著臉瞪了我一眼:「沒規矩。」 卻並沒有拉開我環在他脖子上的手。 夜深了,我坐在我的小床邊百無聊賴翻著書,整整半個小時,手上的《百年孤獨》還停留在79頁上,時間是晚上十點十五分,拉緊的窗簾遮住了窗外的一切,我提醒自己不要看不要想,卻又怎麼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旺傑賊頭賊腦的探頭進來:「莫愁姐,下雪了,林哥還站著呢,怎麼勸也不肯去我家。」 我茫然點頭:「下雪了啊……」 我打電話讓旺傑勸林白岩去他家,外面畢竟是零下的天氣,況且他這樣做也不見得會得到我諒解,只會給我增添煩惱,小地方的三姑六婆都是現場直播的好手,只怕明天我家就是新聞焦點。 旺傑左右打量我,磨蹭地問:「姐,這林哥做什麼了?是不是……對你?」 「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什麼啊,我都21了,你也就比我大兩歲嘛。」 「大兩歲也是大。」 「好好,好男不跟女鬥……」 我淡笑了一下,實在沒有與這小夥子鬥嘴皮的心情,轉而問:「你讓他走開的時候,他有沒有說什麼?」 旺傑憨憨地撓了撓腦袋:「林哥奇奇怪怪的,我跟他聊了會,他說……說他在看夜景來著,呃,然後他說什麼來著,哦……他說他認識一個女孩子,很喜歡在視窗邊賞夜景,透著股憂鬱,他每次看著,總會想起一個什麼名家說的一句話,呃,什麼看風景的人在橋上,然後明月什麼的,然後他說這回他也要做風景的一部分,希望裝飾別人的夢,林哥說的太文縐縐了,反正我聽不太懂。」 旺傑一臉茫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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