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花滿枝椏 | 上頁 下頁
八十一


  他拽住我的胳膊,我使勁再三,一直藏在衣服口袋裡的手被他緊握住,我溫涼的手觸到他冰冷的手,觸電一般的驚魂感覺。

  林白岩說:「莫愁,我是真心喜歡你,下半生想要跟你在一起,請原諒我自私的堅持。」

  假如沒有那紛繁複雜的前塵往事,我也許會認為這一生最浪漫的時刻就是現在,月光下,雪花綿綿落下,有人在雪地裡握住我的手,宣誓一生一世的諾言,這比我年少時想像的更浪漫一些,也曾期待不已,只是到如今,時間消磨了年少時的浪漫,我承認我的心在悸動在激蕩,卻不敢伸手去拿屬於我的禮物。

  如今我不過是一隻驚弓之鳥,已經不再相信包裝華麗的禮物。

  我用了些力氣掙開他的手,轉身淡淡道:「進來吧,我給你煮碗面,待會你去旺傑家睡。」

  林白岩不動,在背後問我:「聽了這些話,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我想了想:「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堅持,這就是我現在想說的。」

  原諒我,那些模糊猙獰的歲月,我還不能完全放下,也許總有一天會放下,卻不是這個晚上,這個時刻。

  師母起夜,循著客廳燈光摸過來,見到林白岩在吃面,林白岩趕忙站起來招呼,臉色青白疲憊,師母朝他點頭微笑,算是打過招呼,我站在一旁則頗為尷尬,訕訕的臉紅起來。

  師母和藹笑笑:「趕緊吃吧,天冷容易涼。」

  她轉而問我:「有地方給林先生睡嗎?」

  林白岩趕忙說:「師母,不用那麼客氣,叫我小林就好。」

  師母笑笑應了,我說:「我讓他去旺傑家睡晚。」

  師母點頭,朝林白岩客氣說:「今天失禮了,吃完趕緊去休息吧。」

  聽師母這麼說,林白岩的臉色不太自然,朝師母深深鞠了一躬:「師母別這麼說,是我應得的。」

  雪夜拒絕了林白岩,我以為他會知難而退回A市,沒想到我低估了這男人的韌性,看架勢他似乎要紮根下來,真的打算留下來過年。

  第二天旺傑跑過來說林白岩要租下他家的一間房間,時間是一個月,他出手大方,租一個月的錢抵得上人家租半年,條件只是讓旺傑拉根寬頻到他房間,旺傑媽不肯收,林白岩讓她不必客氣,稱那筆錢裡還有伙食費,旺傑說,他媽過意不去,決定每天雞鴨魚肉伺候這位城裡來的闊氣公子哥。

  旺傑跑過來告訴我這消息時,我正在書房繼續手頭的工作,旺傑神神秘秘湊過來:「莫愁姐,我看出來了,林哥打算長期抗戰呢,目標是你,哎我說,他到底得罪你什麼了?林哥癡情啊,我告訴你,他掏錢的時候我瞄到你的照片啦。」

  我抬起頭:「什麼樣的照片?」

  「你不知道啊?就是你蹲在映山紅邊咧著嘴傻笑的那張啊,你看起來才十八九歲的樣子,哎我說姐,這張照片誰拍的,把你拍得跟朵蔥花似的。」

  「還有誰,自然是我爸。」我繼續手中的工作:「改天我得記著要回來。」

  縱使嘴上這樣說,我仍舊刻意的躲著他,從不主動找他,每天我頂多在院子裡洗衣服的時候隔著矮牆遇上他的視線,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然後我先轉過頭去,等我洗了一會,猶豫著再次回頭看後面,發現他還在那裡,還在目不轉睛盯著我看,這時我會狠狠回瞪他一眼,他就會悻悻扯開臉皮笑笑,悠然走開去,留我在原地咬牙切齒。

  這個男人的厚臉皮我早就在A市領教過,初與他相處時,他一副正經人士的成熟內斂,笑容堪比一夜曇花,冰山一般的冷,等真正混熟,魔王的本質就顯現出來,無賴、霸道、不講理、愛發脾氣,有時是男人,有時又是個孩子,大多數時候我都被他整得無可奈何,只能一一服從。

  但是即便這樣,那時毫不知情的我,看著這樣一個複雜矛盾的男人,心中總感到小小的幸福。

  現在他又搬出那一套死纏爛打出來,明擺著是等我繳械投降,我為這個男人而頭疼,但更頭疼的是我自己,因為我已經對很多東西不那麼確定了。

  那晚他說的那些話對我並不是沒有震撼,甚至時常在夜深人靜睡不著時回想,問自己明明動心,卻又在苦苦堅持些什麼?是捍衛那些被踩踏的自尊心,還是將不相信自己能得到幸福的執念堅持到底?

  我輾轉發側地問自己:莫愁啊莫愁,你是在和自己過不去,你不會退一步,所以你看不到海闊天空,你傻。

  因為我傻,所以我和林白岩就這樣僵持著,我試圖無視他,他卻總在我生活的圈子裡打轉,不靠近我,如他所說,只是隔著距離看著我。

  但這已經足夠讓我心煩意亂。

  師父師母把我的心不在焉看在眼裡,兩位老人一輩子閱盡千帆,什麼風風雨雨沒見過,我所有的心理變化都在他們眼裡,逃不過。

  林白岩住下一個星期後的一個有太陽的下午,師父在院子裡小憩,突然對我說:「師父想通了,你們年輕人的恩怨,自己解決去吧。」

  「師父就做你的一雙眼睛,等你看不清的時候,師父再幫著你看。」

  我莞爾,瞪著師父,有些不明白。

  師父卻說起了故事。

  「師父年輕時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她那時是個大小姐,心高氣傲,從不把師父放在眼裡,師父那時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甚至連跟人說個喜歡的資格也沒有,可是她好像知道,時不時會說,我看不上你,你這個窮小子。」

  師父沉浸在久遠的往事中,滄桑的臉浮起一抹蘊著淡淡幸福的笑:「她那時19歲,師父也才25歲,還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背著個包就走了,說到底,是受不了她的神氣勁。再後來她家倒了,她不是千金小姐了,卻還有千金小姐的心氣,師父回去探老東家,好端端的女孩子,見到我就成了只刺蝟,說我假惺惺,來看她笑話,講了一堆難聽的話。」

  我聽得好奇,迫不及待想聽後續:「後來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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