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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我笑:「上午晴轉多雲,下午又多雲轉陰了?什麼時候能晴天呀?」

  小優仍沉著一張臉道:「不要取笑我。」

  但她也不是能藏得住話的人,若有人搭訕便會掏心掏肺,隔了好一會兒她又問:「我是不是很傻很倒楣?我怎麼會喜歡一根木頭?不,不,也不是木頭,簡直是一棵樹。」

  「樹?」這比喻倒也恰切。李嘉文確實如一棵年輕挺拔的小樹,時刻散發青春陽光和無盡生命力,站在他身邊的時候總是很自在很舒服,與他相處也是件愉快事,只是,對於感情的事他似乎尚未開竅。

  小優還在向我抱怨李嘉文如何對她的種種暗示置若罔聞,越講越氣。忽然她似想到什麼好主意,臉上的愁雲頃刻散去,她激動得以雙手抓住我,興奮道:「你與他比較熟,幫我向他表白好不好?」

  這次換我晴轉多雲,張著嘴不知道如何答覆才妥帖。

  小優搖著我胳膊一直央求:「好姐姐,小沉姐姐,幫我好不好?如果你不幫,那傢伙一輩子也不會察覺到……」

  正說著,李嘉文已經進了辦公室。劈頭蓋臉道:「又說哪傢伙壞話呢?」

  小優扭頭不搭理,大概想起了上午發過的誓。李嘉文對小優的舉動不甚理解,摸摸後腦勺說:「藍沉,經理要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我腦袋裡也冒出一個問號;「經理?什麼事?」

  李嘉文搖頭:「今天特別怪,大家都在想什麼?」

  這位被小優形容為發育不良的大熊貓的張經理其實與游永年紀相當,但過早叢生的白髮和黑眼圈傳遞出的疲憊,使他表現出與實際年齡不太相稱的老態。他雙肘支在桌上試探地看著我問道:「藍沉,來公司近兩個月了,工作還適應嗎?」

  他叫我來為了噓寒問暖?天下的老闆都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禮貌地笑著耐心聽下去。

  「我們這邊的薪水可能沒法同你以前的公司比,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努力,情況很快會改善。」

  我仍舊保持姿態,他也換了個姿勢,準備進入正題了。

  「聽說你在以前的公司做過企劃,也做過總裁秘書,一定很瞭解它們內部的運作模式和業務關係吧?」

  我有不祥預感,心中打鼓,臉上儘量掛一個禮貌笑容:「是的。」

  「很好,」他隔著桌子遞過一份檔,躊躇滿志的樣子,「相信這個案子你做最合適。」

  我接了檔,居然是前幾天我幫遊永修改過的那件橄欖油進口貿易。這是什麼意思?我瞠目結舌道:「這個客戶仍在與他們合作。」

  「沒錯,我要你把這筆生意搶過來。」經理語氣中明顯帶著陰險和不平衡:「沒想到這筆小買賣一年淨賺千萬利潤,當初小看了它。」

  說著他往辦公椅上一仰:「我要你買通以前的同事拿到詳細報表和提案以及新一年的合作計畫,有了這些我們在供應商那邊稍動手腳,就能夠輕易拿下這筆生意,到時候你分成、升職都少不了。」

  他似乎對自己的計畫洋洋得意,越說越自信,仿佛一切都是他囊中之物了。其實他要的東西何須買通同事才能拿到,為了這筆生意我下過苦功夫,那些細節至今還爛熟於心,恰好不久前又重新整理過,即使立刻默寫,重要的條款、報價都可以一條不落地寫出來。可他為何偏偏選中我來做?這無異于要我背叛愛人。為了一點獎金,為了穩固我在這間公司的地位?如果真自私到這種境界豈不枉費了遊永對我的信任?!

  我把文件輕輕放回桌上,輕咳一聲,道:「經理,您大概不知道我與從前那間公司的關係。」

  經理看著我鼻翼一張,冷笑出來:「你差點與那位遊總結婚的事業界誰不知道?還有你與他小姨子的糾葛……當然我是外人,不好多說。」

  我臉耳發熱,低下頭去,當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經理又道:「藍小姐不恨?不想出一口氣?眼前就是一個報仇的好機會,幫我把生意搶過來,一舉多得。」

  我恍然,大概他所聽到的謠言只是斷章取義的片段,而且他未免把人想得太狹隘。

  我紅著臉澄清:「對不起經理,你口中說的『遊總』已經是我丈夫,我們仍在一起。」

  「什麼?!」熊貓眼似乎不能接受,大概整件事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他的邏輯範圍,「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繼續為他工作了?我這間小公司的薪水還沒他們二分之一。」

  我無奈地笑笑,如果我解釋,他能夠理解嗎?即使能夠理解,他能夠感受我的感受嗎?這就是遊永說的:節奏不同,步調不同。

  對著他內心失衡而擰成死結的五官,我忽然胃部不適,直想把中午咽進肚的食物吐出來。但事情還未了結,張經理站起來轉成背面,略微肥大的西裝和灰白的頭髮被視窗鑽進來的涼風吹的飄忽,真有點白髮骷髏的視覺效果。

  我打了個寒戰,坐在原地不敢動。

  張經理聲音低沉:「這件橄欖油貿易你真的做不了?」

  我不能更堅定:「是。」

  張經理也毫不猶豫:「給你一個星期時間把手上的工作交代給小優,然後你可以離職了。」他又大方道,「這期間會補一個月工資。」

  我也沒有什麼可怨言的,他給了機會,而路是我自己選的,忍著胃疼和令人顫抖的寒意起身道了謝謝,默默離開。

  晚上回去本打算把此事告知遊永,不想他一進門便拉住我道:「沉沉,幫我再修訂一下上次那份橄欖油的檔。我接到消息說,最近有幾家公司在爭這個生意,其中也包括你的公司呢。」

  原來他已經有所防範,我心寬地笑:「那你還敢讓我幫你?不怕消息走漏?」

  遊永一怔,隨即認真看著我的眼睛問:「你在負責這件工作?」

  我想到白天的情景,坦然道:「不,不是。」

  遊永又看了我一刻,緩緩地說:「那就好,我的妻子是不會出賣我的。來,幫我修訂一下。」

  為了爭取優勢,我們不得不大量調整了貿易條件,討論修訂完成時已經月上中天。

  遊永伸個懶腰對工作效率十分滿意,我看著他輕鬆的表情道:「你能保證這樣修一定會贏?」

  「當然,」他露出一排整齊牙齒,得意道:「除非有人看到這份檔,否則他們絕想不出我們敢於拿出如此條件。」

  這倒是實情。商海是個練膽量的好地方。

  遊永繼續道:「從明天開始要把這檔作為一級商業機密存進保險箱裡,內容只有你知我知,天和地都不知,絕對萬無一失。」

  被辭退的事情暫時沒有對遊永提。我想,工作於我本不是大事,等一星期過後真的無所事事的賴在家時再對他說也不遲。何況每天向小優交代工作是件無比累人的差使,回家以後更不願開口談它。

  當然,交代工作無比累人並不是因為工作本身有多複雜多繁亂,而是小優本人實在難纏。

  得知我被辭退以後她第一個反應是:「要走了?那誰來幫我表白呢?」

  我哭笑不得:「你做起事來一向風風火火,為什麼偏偏這件重要的事要人幫忙?」

  「這種事不一樣。」說著她害羞起來,「我還沒對男孩子表白過呢,如果他不喜歡我,那多尷尬。」

  「開會的時候潑經理一褲子熱水你都不尷尬。」

  「那是因為之前還不小心潑過一大杯咖啡。」她頗有點義正詞嚴,「可表白是頭一遭,我緊張。」

  「替人說媒我也是頭一遭,我也緊張。」我苦口婆心。

  「不要緊張,有我做你強大的精神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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