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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他在陰影裡沉思了片刻,聲音剛硬:"你回來以後去做前臺接待。"

  我心沉下去,果然是錯覺。我應一聲自行出去,在他手下做事已經習慣大起大落。

  婚禮是中西結合的酒會,大冬天裡譚盈穿了一件時髦的薄紗裙,形成一道動人的風景,動人亦凍人。我握起譚盈冰涼的手問她冷不冷,她笑容燦爛地搖頭,被幸福溫暖著怎麼會冷。許劍站在她身邊,西裝革履更顯英俊挺拔。他事先一定不知道譚盈找我做伴娘,慌張地向我問好,我也客套地寒暄幾句,在譚盈面前我們扮演著陌生人。

  當牧師依照習慣問譚盈是否願意嫁給她的丈夫時,我眼前重疊著許劍問我同樣的話時的表情,一刹那淚流滿面。而現在我親手把新娘交到自己愛的男人的懷裡,人生際遇就像一則諷刺的冷笑話。

  譚盈用一個閃著光亮的純淨笑容給了肯定的答案。我在教堂一角望著許劍的背影,我很想看一看他回答這個問題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把鑽戒套在她指間,那個戒指比我的小野花亮多倍,美多倍。這時全場響起祝福的掌聲,淹沒了我的存在。

  婚宴上我遇到磊子。

  他看著失魂落魄的我,敬我一杯酒說:"你臉色不好,喝點酒暖和一下吧。"

  我把酒和著苦淚一起咽進肚裡。沒什麼大不了,沒有誰我都能過下去。我不斷這樣告訴自己,漸漸地飄飄欲仙,我的靈魂上升到一個美麗的處所,那裡似天堂的雲朵輕柔暖和,金燦燦的陽光照著我,眼前一片潔白。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休息室的一張大沙發裡。身邊,許劍目光無限溫柔憐惜。他伸手撫摸我前額,指尖溫涼如玉石。他聲音澀澀地說:"沉沉,你何必這樣折磨自己?"

  深情的臉龐讓我想起剛才夢裡的地方,於是我微微一笑說:"我剛才去了天堂,你看,酒精不是全無好處。"

  他垂下眼,雙眉輕蹙,他還欠我一個解釋,他心知肚明:"對不起,你回來之前我們已經得到雙方家長認可,有過口頭婚約,事到如今我不能反悔。你知道盈盈不似你堅強獨立,你知道她像個脆弱的孩子,我不能傷害她。你也知道她愛我太多,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辜負她的深情厚誼。"

  譚盈付出太多,難道我為他付出的少嗎?難道堅強獨立也有錯嗎?這是什麼道理?追根究底他是愛譚盈的,所以他那麼在乎她,捨不得她,怕辜負她,以一個婚約為藉口,撇開對我的感情轉身迎娶她。譚盈是美嬌妻,他是好男人,那我又算什麼呢?

  "今後呢?我們怎麼辦?"我緊緊追問。我去握他手,他拒絕,他慌張退開兩步,雙目明若星辰。

  他痛苦道:"沉沉,我們沒有以後。這整件事情從最初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是我的錯誤。如果當初我沒有與盈盈在一起,事情不會變成這樣;如果我坦誠告訴盈盈我們之間曾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也許事情不會變成這樣;如果我能夠控制想你的心情不去找你,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可是做錯了的事已經錯了,我只能選擇對大家傷害最小的方式,希望不要繼續錯下去。沉沉,我們沒有以後,沒有以後。"

  說完轉身離去,留給我一個模糊的背影。

  我無力去追他,望著天花板,窗外陽光刺進眼裡,整個房間恍若彌漫著一層薄薄的煙霧,繚繞不息。

  這就是我的人生嗎?難道我的愛不夠多嗎?輕易地被拋棄了,只因為一個口頭婚約,只因為有人比我脆弱,只因為他說我很堅強?太可笑。但我又忽然想起與李嫻撕破婚約的米揚,想起李嫻恨恨的表情,心中五味雜陳。或許許劍是對的?孰是孰非我可以不去計較,但我不能放棄自己,即使許劍不要我,全世界都不要我,我也要活下去,快樂給自己看。既然沒有人可以依靠,那麼我依靠自己;沒有人與我取樂,那麼我自娛自樂。我是誰?我是藍沉,我最愛的人是自己。

  整理了衣衫和散亂的頭髮,我走出房間。熱鬧的人群中譚盈拖著她的白婚紗跑過來:"小沉,我一直在找你。你這麼憔悴,是不是感冒了?還好嗎?"

  看到她無邪的大眼睛,我釋然。我是否應該慶倖?因為我並不是無人問津。

  我儘量笑對她:"我只是累了,我要趕回去,明天一早要面對鐵面無私的老闆和堆積如山的工作。譚仙,祝福你。"

  她甜甜地笑,用柔弱的雙臂抱住我說:"小沉,也願你早日找到幸福。"

  總裁辦公室旁邊,我的東西已經被打包丟在地上,我的位置上坐著被調回原職的前任秘書吳小姐。她傲慢地抬高下巴仿佛在說:"這次輪到你去前臺做接待。"風水輪流轉。

  這時候總裁走出來,把一份檔甩在秘書桌上,不看我一眼。他視我為透明,我也視他若無物,搬著東西走人。

  我暗暗考慮是否該換一家公司。得罪上司多次,以前遭他冷眼,現在淪落到前臺接待,遲早要被掃地出門。我頂著碩士學位、英語八級證書,不擔心工作,被人趕走不如自己解決,我應識相,尚可昂首闊步。

  但這位總裁的態度實在令我費解。他不正眼看我卻時常把辦公室鑰匙丟到前臺命令我去辦公室拿大衣、拿圍巾、拿文件。這些事完全是他私密的職責。辭呈寫好,每次要遞給他的時候,每每被他下達的小命令擋回來,比如,替我打掃辦公室,我回來之前要乾淨如新;窗簾需要換一換;牆上那套西裝送去乾洗,視我為傭人一般,又像是一種刻意的、略帶孩子氣的懲罰。只因為我說我的事與他無關?

  這樣熬到年假,我一身疲憊地回到父母家中。半年未見,年過半百的他們非但不老,反而返老還童越活越有精神。我問秘訣,他們答:"心無旁騖天地寬。"確實,做人最怕庸人自擾。

  一家人吃年夜飯,三人對著一大桌飯吃不完。父母問我是否有物件可結婚,我苦笑著搖頭:"你們的女兒沒人要。"

  兩位老人異口同聲:"胡說,這麼好的女兒怎麼會沒人要?"

  我窩心,天下的父母都是這般,自己的孩子再糟糕也是寶貝。

  他們接著道:"上次相親那一個呢?"

  我才想起已有時日沒與蕭朋聯繫。他在忙什麼?他的事業有永無止境的工作等他忙,聖誕加班,元旦加班,連過年也要留守辦公室。他似乎為了工作而活。真不懂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人各有活法,不幹我事。

  我夾一隻香酥大蝦,滿口鮮美,感謝上蒼賜我好家人。我笑對父母:"我與他根本不曾相愛。我的愛只給為我準備豐盛晚餐的父母。"

  兩老被我滿口蜜餞逗得合不攏嘴。

  七天假日,我守在家中看了三天電視。

  李嫻邀我逛街,我說忙於盯著一部陳長電視劇,沒有空閒。我以為她會大動肝火讓我抱著電視進棺材,但她一反常態地平靜道:"我有要事見你。"

  外面寒風呼嘯,她有什麼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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