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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老總是年近五十的中年人,頗有點長輩風範。見到辭呈也不挽留,直誇我過去幾個月工作認真,為公司作了不少貢獻,他本人也對我十分欣賞,最後送我一句離別贈言:"希望你儘快處理好個人問題,投入下一份工作。公司隨時歡迎你回來。"

  我也禮貌道謝,心生敬意地替他關了門。他這兩句話雖簡單卻傳達出不少資訊,他知道我的辭職不為薪水,所以隻字不提;他知道我有許多私事亟待解決;他當然更知道我對工作向來不夠用心,所以勉勵我要努力。而之前的欣賞云云只是禮貌應酬。至於歡迎我回來,哪家公司會少不了一個閑差的小職員?圓滑、有眼光、精于世故的中年人是讓人佩服的,不然他憑什麼在商海摸爬滾打多年而後經營起一個公司。試想中年後的我會修煉到何種境界?不用想已經洩氣,"偷得浮生半日閑"便滿足的人,不肯加班半分鐘的人,大概到中年仍在頻繁更換工作吧。

  算了,乾脆不去計較,且看老天安排。

  我向老天祈禱,剩下的一個月不要再生枝節。

  果然之後沒有再出現任何與許劍碰面的機會,熊岩幾次來電被我拒絕後終於不來糾纏,同時我在鄰近城市找到一間公司願意接收我做職員。老天是厚愛我的,很仁慈地把世界粉飾得太平非常。我輕鬆之余主動致電蕭朋對他的蘋果表示感謝。

  電話裡聽得出他同樣心情愉快。一時興起,我學著譚盈的語氣嗲聲說:"加油,好好工作吧。"

  收效是滿臉笑容和蕭朋一句:"我們一起加油。"

  曖昧得儼然一對熱戀小情侶。原來裝可愛一點不難,我也可做得不錯。

  接下來的並不是好消息。某週末與李嫻同玩,她忽然問:"你與那個熊岩怎樣?"

  我告知她全部過程。

  她似松了一口氣,點頭道:"前幾天他不知怎麼得到我電話。"

  "他說什麼?"我莫名緊張,有不好的預感。

  "沒什麼,隨便聊了幾句。"她低頭不正視我。

  我認真握起她手:"你可去問磊子他是什麼樣的人,磊子比我瞭解他,更有說服力。我只希望你與他保持距離,至少不要招惹。"

  李嫻不在意地揮一揮手:"放心,我有分寸。"

  這話聽得我更加心神不寧。熊岩究竟怎麼找到李嫻?通過磊子?他不可能碰巧知道磊子與她是故交。他莫非真神通廣大到無所不能?他接近李嫻又有何目的?我心跳停滯。莫非李嫻是他下一個目標?是李嫻分散了他對我的興趣使我得以脫身?我不敢亂猜下去。

  最壞的消息是譚盈執意要在我離開之前為我送行聚餐,客人包括磊子和許劍。我提議單獨與她聚,但終於拗不過。況且這是最後的見面,或許會是這輩子最後的見面,權當與許劍決絕吧。我懷著這樣的覺悟為自己的私心找了一個合適的理由,內心其實對他不舍,所以以同樣的理由說服自己找出當時與他同買的情侶衫。一眼望去我仍是八年前的大學生,只是笑起來少了一些年少的稚氣多了幾分沉重的滄桑。

  晚上許劍獨自站在約好的餐館門口。我像多年前一樣遠遠向他招手,奔跑過去。他怔怔看著我,表情有一刻舒展的心無塵埃,暖若春風迎面,似又回到相戀時的樣子。我仿佛感覺他的手臂正張開要將我擁入懷。

  但是並沒有。他伸出的手尷尬停在半空,笨拙地,不知所措地,又緩緩地,重重地回到他的褲袋裡,臉上笑容也在空氣中僵硬。

  我用力笑著,感覺笑得有些傻,臉頰有些麻木,眼睛有些漲,卻仍然努力維持這個苦味笑容。同時心中自責,藍沉,你是在做什麼?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點也就算了,還要穿不該穿的衣服,做不該做的動作,有不該有的想法。實在該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許劍也越發不自然,初秋的天氣他額角卻滴汗,他六神無主地說:"譚盈要我在此等你,跟我來吧。"我以為他會再叫我沉沉,可是也沒有。說著他慌張轉身亟亟上樓去,不再看我一眼。

  我們進門,譚盈同磊子正聊得火熱。磊子招呼許劍又向我看,目光如炬,我立刻被看穿一般手心滴汗頭腦冒火。許劍也狼狽地直說入秋了天氣為何如此熱。

  我們明明沒做賊,卻心虛得厲害。為什麼?因為我早有預謀?因為剛才那一刻的心動?那許劍呢?他又是為什麼?

  這一頓飯的結局是不得不提早散場。

  磊子主動要求送我回家,我心知肚明他是有話同我說。

  路上他很直接地問:"藍沉,為什麼要走?"

  我也不繞彎子:"原因你知道的,這裡關係過於複雜。"

  "何時離開?"

  "幾天後。"

  "什麼時候回來?"

  "天知道,"我笑,"你希望我回來?"

  他不語,連一句離別的寒暄都沒有,可見心中答案。

  片刻他說:"我認為你的選擇是對的。"

  哦,我活該倒楣犧牲自己,幸福他們。

  "你也說過你喜歡譚盈。"他接著說。

  是,我為朋友犧牲,光榮可嘉,並且我因此得以問心無愧的生活,一切值得。何況這是我的選擇,無人持刀槍要脅。可我與譚盈同樣是他朋友,這話說的未免太過偏心,有失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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