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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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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過身,對著齊齊望向我但表情各異的四人。疑惑的、關切的、痛苦的、樂禍的,四個面孔在我腦中旋轉。我想我是徹底被打敗了,潰不成軍,只剩下疲憊的聲音低語:"你們不要跟我來,全部不要跟來。" 現在的我只想回家,拖著奄奄一息的精神回家,倒進被窩裡,沙發裡,倒進任何一個可以休養生息的地方,就這麼睡下去。再也不去理會他們,不想知道接下來發生什麼,不擔心他們怎樣對譚盈解釋,甚至不管明天會不會來,不管這一覺要到什麼時候醒過來。這些事從此與我無干,這是他們的電影,由他們去演。我要做的是關掉手機,填飽肚子,泡個熱水澡,昏天黑地地睡死過去,等睡到自然醒,伸伸懶腰又是新的人生。人要學會珍惜,首先應珍惜自己。 回到家,門口放著一大袋蘋果似無家可歸一般。我彎腰去看,一個個紅撲撲新鮮可愛,旁邊留有信封,寫著藍沉收,字跡陌生。 會是誰呢?送了蘋果又避不見面。不管,一切等喂飽自己再說。我把蘋果提進來,挑著最好看的洗乾淨印下一個大大牙印,仰在沙發裡拆開信來。短短一頁紙,清晰雋秀的小楷。 我習慣先去看落款,居然是蕭朋。我早該想到,這種初中生的做法怕也只有他想得出。他是何時送來蘋果?我回來之前?但信並不是匆忙間寫的,那麼剛才他是去送信給我吧。他的沉默與羞澀使他一定要用這種原始的方法才能與我交流,現今有電話、短信、網路,他卻獨獨要寫一封信。 他說:"藍沉,我已仔細想過你的話。你說得不錯,愛一個人一定要瞭解她,但是一段感情的進化應當是先有喜歡才有瞭解,然後獲得愛情,最終愛情在年深月久裡逐漸昇華,變成更堅固的親情。或許現在我不夠瞭解你,並不代表我不喜歡你。因為瞭解一個人需要相處,需要許多時間,但喜歡上一個人有時只需要短短一面之緣。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或者一句話,都足以產生這種微妙的感情。相識時的淺淺喜歡在經過相處以後經過歲月的積累以後便能夠成為愛情。 我的確是個習慣執著的人。但任何感情缺少執著與堅持都不能長久,對不對?相戀的兩個人必須在執著的推動下才能維持長久到達愛情。對於那個讓我等待了近十年的女孩,或許我惦念的不是她,而是年少時的那份癡情。但你不一樣,對你執著並不是因為我還懷念著癡情的自己,我在最適當的時候遇到你,希望能夠瞭解你,甚至保護你滿足你,與你有一個將來,我相信我的努力與堅持能夠使我們有一個幸福的將來。追求幸福需要的除了愛,還有執著。我的執著也不單單是為了自己,還有我們和我們的未來。藍沉,我是否太古板太無趣?可生活本來就是踏實的、瑣碎的,對不對?" 我咬一口手中蘋果,除了甜還摻雜著酸,但實在可口。內心仿佛被很柔軟溫暖的東西碰觸,是媽媽織的毛手套還是姥姥遞過來的厚毯子?我不知道。鼻子一酸,忽然淚流滿面。蕭朋像個十足的傻瓜,居然像要求婚一般說出要給我一個將來這種話。在俗世的浮躁與喧囂裡,他的安靜沉默、他的古板無趣如此可貴,可是自私的我不斷傷害他,傷害愛我的人們。我不配,他的執著我不配,他的蘋果我不配。 有時候,我覺得生活就像選蘋果。我們只能從一堆果子中挑一個享用,它的滋味可能是酸可能是甜,只有吃的人知道。也許有人足夠幸運在千千萬中得到一枚可愛又香甜多汁的;有人挑中的偏偏是外表光鮮,掰開來,內裡苦不堪言;但若去挑那些平凡的不入大眾眼的果子呢?或許也可得到人間美味。畢竟不可能萬事完美,你的蘋果究竟包含著什麼滋味?酸的、甜的、苦的,一定要吃到最後一口才會知道。即使你的蘋果不似別人的那麼好,即使讓你微笑著流淚,你也應該把每一口細心品嘗,然後永久記憶,這樣才不枉來過。 譚盈究竟聽到了什麼解釋?我不得而知。我只能肯定的是許劍不會全部交代。假話不能說,真話卻可只說一半。我相信他是真心喜歡譚盈,但真心喜歡並不代表能夠坦誠相待,從隱瞞與我的一段戀情便可見一斑。推此及彼,當初他對我是否完全誠實?想必當時也暗藏著許多善意的謊言。是否情人們相愛時互相許諾坦誠相對大抵是因了不夠坦誠? 想到這裡我暗自歎息一聲。 譚盈聽見放下手中工作,伸著腦袋問:"你與熊岩可在交往?出了什麼問題?" 看來許劍沒能成功打消她對我的好奇,而這一問同時也引起我的好奇。 "許劍怎麼同你講?"我反問。 "他只說你們在交往,似出現小問題,具體情況他並不知道。" "哦。"他一句不知道把責任盡數推給熊岩,自己撇清干係,而他的話譚盈照單全收,深信不疑。可我也無權責備,我與許劍都善於運用小小謊言。多諷刺,我們的相似已超越電影、書籍、音樂和幽默感,我們的相似抵達了更高境界。 我們臭味相投並保持著同速成長,許劍同我一樣退去純純的青澀,同我一樣懂得世俗,懂得善待自己,懂得自私的必要,不然為何會在同時放棄承諾選擇更實際的戀愛?呵,他不配譚盈的天真如同我不配蕭朋的執著。但我們是幸運兒,在還未成熟未世俗之時於人海中相遇,創造了繁花樣一生難忘的燦美回憶。因為那些回憶,因為太過相像,我們不能對彼此忘懷。然後遇到譚盈、蕭朋這般可愛的人,真誠待我們,一再縱容我們。如他們般的人,比大熊貓更需要被一級保護。 當下我作了一個快刀斬亂麻的決定。犧牲小我,解放全人類。 我笑著同譚盈說:"譚仙,我要辭職了。" 這話太突然,使她完全忘了剛才的話題,從椅子上跳起來,一隻鞋的細跟纏住電線,電腦"啪"地斷電黑屏,辛苦做的文件大概報銷。可她一點沒注意,拼命搖著我嚷:"怎麼可以!你一定要給我一個合理解釋,不然我首先不同意。" 我隨口道:"這裡工薪實在不夠用,我已是月光一族,總不能一直靠父母補貼,只能另謀生計。" 譚盈無言可駁"嘭"一聲攤在椅子上,垂頭喪氣:"你不在我有多寂寞,多無聊。" 說著眼淚已經在打轉。她的眼淚多於常人數倍,動輒梨花帶雨。沒想到她這麼依賴我,心中竟有點不舍了,故意取笑她:"小心這話被許劍聽見打翻醋壇。" 她埋怨:"他怎麼會吃你醋,你是我朋友,我喜歡你,他也一定要喜歡你。" 如此要求男友讓我大受感動:"說得好,我們是朋友。現在是,今後仍然是。我不在這棟樓工作,下班後仍可以相約喝茶逛街。我不在這個城市了,仍可以電話談心。即使沒有我,你也還有許劍,沒有誰離開誰就活不下去這一說。" 她稍微安心:"你要去哪裡?"果然是小姑娘,隨時需要別人哄一哄,許劍一定也為此耗費不少心血。 我笑:"還不知道。而且這邊辭職至少留一個月,我們還有許多時間"私守"。現在緊要的是搶救你電腦中的檔。" 譚盈又大叫一聲:"呀,一上午的勞動成果泡湯了。"嚇得所有同事側目來看發生了什麼事。 我迅速整理出一份辭呈,下班之前上交老總辦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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