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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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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石嬰此刻已經看出了我不善掩飾的難過。我一直以為她是一個心細而善於察言觀色的女孩,所以我的悲傷和痛苦都逃不過她無意的捕捉,可每每她一旦揣測出我的心思,她就會感同身受地疼惜我,恨不得將我正在遭受的痛苦統統往她身上挪。後來我從柳宗元的書中知道有一種動物叫作「蝜蝂」,在它所過之處能碰到的東西,它都會努力地往自個的身上攬,一直到它負載不起爬不動!所以從某層意義來說,我固執地認為石嬰就是我的一隻「蝜蝂」,無時無刻不在關心、在乎我心底深處鮮為人知的「哀」。 片刻,石嬰鬆開了我,我情不自禁地輕呼她的名字,結果她快速地用食指貼緊我的嘴唇,說:「上個月的一個深夜,我下課回來,路上我見到了辛光跟一個女孩摟摟抱抱地走進賓館去,我氣不打一處來沖上去,結果……結果他就動手甩了我兩記耳光——」 「辛光打你?」我仿佛晴天霹靂,湊近她,撫摩著她似有瘢痕的臉。 「第二天江馨就跑來跟我說,現在辛光懊悔得差點自殺,叫我原諒他。看著做了多年姐妹的江馨,我好想哭,心裡那種痛遠遠比辛光給我的巴掌還要刻骨銘心……」 「嬰子——」我緊緊地摟住堅強又脆弱的她,心如刀割。 「小昕,你知道麼,我捨不得辛光,可我更捨不得江馨啊!」說著,她一把推開了我,胡亂地抹著溢出眼眶的淚水,咬牙切齒地說:「但現在,我什麼都不在乎了,他們傷我太深了——」 我聲淚俱下:「嬰子——」 結果我看到石嬰的眼淚破眶而出,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掉,於是我也哭得毫無顧忌。仔細想想,我們仨已經好久好久沒在一起流淚了,那種淋漓盡致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感覺在我們的身上越走越遠,遠得只留下乾癟癟的懷念和滿腔的傷感。我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號啕痛哭是小學升初中時,那年由於江馨成績不好,結果,她考到第八中學去了,我和石嬰還是在同一所中學同一個班級裡,這也是我們仨頭一次的「分離」,所以這多少讓我們產生了近似懼怕的不習慣,儘管我們還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那種3個人一起騎單車上學、放學的日子將被剝奪了。當晚,江馨踩上單車,讓我跟石嬰擠坐在車後座上,然後我們鬼叫似的嚷著五音不全的歌曲,旁若無人地穿街走巷,最後,我們平躺在公園的草地上,望著滿天的星星大家緘默不語。沒多久,一顆流星飛速地劃過夜空,眨眼間就銷聲匿跡了,這時石嬰說了一句:「我們會不會也像這個流星一樣冷不防地離開彼此?」結果,我忍不住哭了,緊接著石嬰也哭了,於是江馨爬起來想勸慰我倆,沒料到最後她也被我倆的眼淚感染了。就這樣,我們仨心照不宣地哭成了一團…… 臨睡前,石嬰望著那張合照,頗感慨地說:「真想回到那個天真質樸的時代!那時,我們有著說不完的心事,沒有任何的雜質、任何的猜忌,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友情……」 於是,我想起北島的詩句:「掛在鹿角上的鐘停了,生活是一次機會,僅僅一次,誰校對時間,誰就會突然老去。」 我想我們仨的友誼也正在悄然地老去,我無法抓住它,只見到它落寞而憔悴的背影,那種錐心的痛能穿破每具靈魂! 當晚,我和石嬰不約而同地失眠了…… 第三章:血濃於水的情 接下來的幾天,老娘帶著我走親竄戚,逢人便說我考上大學的事。在獲得對方鋪天蓋地的吹捧以至滿足老娘的虛榮心後,我忽然之間明白了仲永的悲哀,而生存在這個年代的我豈一個「傷」字了得! 一天,經過江馨的媽媽多年慘澹經營的水果檔口,我掙脫掉老娘箍緊我手腕的手,二話不說跑了進去,老娘忙著回去看店,也就沒那份心思加以制止。江阿姨正忙著拾掇爛掉的蘋果,聽我喊了她一聲,她猛地抬起頭丟下手裡的活,硬要給我洗一個我喜歡吃的鴨梨,我先是象徵性地推辭了一下,最後還是難擋她的盛情。打我跟石嬰到江馨家去,江阿姨都會拿最好吃最昂貴的水果給我倆吃,尤其是當她知道我愛吃鴨梨後,每次她總會特別用心地挑一個又大又多汁的給我,而她自己吃的卻是已經爛掉了一半的水果,這多少使我有些愧疚和良心不安,對此我不止一次地跟石嬰說今後如果我發了財,我一定要買一大箱一大箱鮮嫩的水果給江阿姨吃。這麼多年來,我和石嬰不知白蹭了江阿姨多少斤兩水果,如果按老娘的話說我們這一代是穿著她裁做的衣服長大的,那麼我倆就是吃著江阿姨的水果懂事的。 看我大口大口地咬著鴨梨,江阿姨的臉上時不時蕩起幸福的喜悅,仿佛我才是她的親閨女,而我在她的面前吃東西總是這麼肆無忌憚,以前石嬰老是罵我在大人面前不能有這般粗魯的吃相,可罵歸罵,我依然我行我素,其實,我自己也清楚這是個大缺點,暗地裡想痛改前非,可每次都沒堅持下來,多年以後我才知道原來這也是一種習慣,一種完全被江阿姨寬容的習慣。 「小昕,你什麼時候去讀大學?」江阿姨邊遞給我紙巾邊問我。 「一個多月後。」 「我聽阿馨說,你去讀的那個城市十分繁華,我琢磨著那裡的水果也一定很貴,所以阿姨打算到時給你打包一箱鴨梨去……」 「阿姨——」 她好似沒聽見我的叫喊,繼續說著:「反正阿姨也沒什麼好相送的,就知道你愛吃這東西——到時我叫阿馨給你送去,行不?」 「阿姨——」我哽咽地喊了一聲,清晰地感到自己的眼裡濕濕的。 「瞧你這閨女……」 叭叭…… 我和江阿姨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見到一輛黑色的「別克」轎車停在檔口邊,少時車門開了,走出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她就是史富裕的媽媽。史阿姨一下車就向我拋來了難得的笑容,讓我多少有些驚詫,印象中她是一個近乎冷漠而讓人敬而遠之的貴婦,因為她的權利、財氣和如日中天的後臺,使她早已習慣了這種淩駕於人的態度。 我膽戰心驚地迎了上去,故作鎮定地喊了一句:「阿姨好。」 「小昕呀——」史阿姨甩掉一貫的威嚴,抓起我的雙手,那個親熱勁仿佛在相認失散多年的愛女一般,說:「這些日子你跑到哪兒啦,想死阿姨了,來來……咱們上車吧,跟阿姨吃飯去——」 「阿姨——」我蒼白地喊著,雙腿卻不由自主地被史阿姨拉著走,眼看就要走近車子了,心一橫我嚷了一聲,結果她愣住了,我說:「我不想去!」 「怎麼……怎麼不想去呢,敢情你不想阿姨嗎?」 她這種卑躬屈膝的態度,我估計是頭一次,沒准這也是她呼風喚雨的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瑕疵。我想脫掉她的手,不料她卻抓得更有力,於是我說:「阿姨,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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