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主義(78)_賴為楷

七十八

　　侍者領了座，為我們打開功能表，見到殺菌皂的大姨媽怒氣衝衝的，於是特別想拍她馬屁。侍者上了一杯檸檬水，結果大姨媽火大地說："我不要！我要喝中國的茶！"於是茶水立即被更替上來，侍者心驚膽戰地為大姨媽斟茶，邊斟邊討好："是是，喝茶好，茶可以敗火。"

　　大姨媽問我們要吃什麼菜，於是我們開始小心地研究功能表，以免激怒愛國的大姨媽的愛國情懷。

　　其實我很想吃牛排，因為從來沒有吃過地道的牛排，這家餐館的牛排看上去很地道，所以我想吃，但是我又考慮到牛排是美國人吃的玩意兒，美國以前還炸過我駐南斯拉夫大使館呢，所以我就不敢說我想吃牛排；我於是又考慮我要喝什麼飲料，來到高級餐廳總不能還喝汽水吧，所以我看啊看，看中一種叫做"絲襪奶茶"的古怪飲料，食譜簡介上說，絲襪奶茶就是用絲襪過濾掉錫蘭紅茶茶渣而做出來的奶茶，簡介還說"下午茶"這個概念是英國開始在香港實行殖民統治時帶進來的，所以香港人現在已經習慣喝下午茶了，而且一般都是喝奶茶，也就是說這個奶茶是英國人控制了我們中國人時才帶進來的時髦玩意兒，也就是說奶茶其實就是一種國恥的象徵，所以我不能點來喝，免得激怒大姨媽；於是我想那就先看看飯後要吃什麼甜點吧，我的目光被提拉米蘇吸引住了，一看這名字就覺得東西非常好吃，但是一看簡介依然需要遠離，簡介說，二戰時期，一個義大利士兵要出征了，家裡什麼都沒有，於是妻子將家中能吃的一切餅乾、麵包全都做進一個糕點之中讓士兵帶走，所以每當士兵在戰場上吃到這個奇怪的食物時就會想到妻子，提拉米蘇在義大利文中意思就是帶我走，這麼浪漫的東西我偏偏不敢點，因為它象徵著義大利國的對外戰爭，想當年八國聯軍入侵時裡面就有可恨的義大利！托了大姨媽的福，我什麼都沒點。

　　侍者見我們誰都沒有動靜，於是開口說："不如請試一下我們今日推薦的菜譜，比方說豆腐天婦羅、……"

　　不等侍者說完，殺菌皂的大姨媽就動怒了，她重重地一合菜單本："油炸豆腐就油炸豆腐，學什麼鬼子講天婦羅！行了行了，別推薦了，我們吃中國菜，你給上五六道經典的客家菜！"

　　侍者為難地說："對不起夫人，我們這裡不會做客家菜。"

　　"那杭州菜呢？"

　　"也不大會做。"

　　"那湖南菜？"

　　"對不起……"

　　"那你們到底會做什麼菜！"殺菌皂的大姨媽勃然大怒，就差掀桌子，她轉頭問小王，"小王你講，剛才你介紹的那菜叫什麼名字？"

　　司機小王回答："蟹黃豆腐煲，這個好吃。"

　　"對，這個我們做得最好吃。"於是侍者在點菜單上記下了蟹黃豆腐煲。

　　"那就這個了。"大姨媽連頭也不抬地說，"另外你再炒幾個青菜、做一碗番茄蛋湯、端六碗米飯上來就可以了。有沒揚州炒飯？有的話上這個，沒有的話上白飯！"

　　"是，夫人。"侍者擦了一把汗退下去了。

　　殺菌皂的大姨媽還是很氣憤，說："這種餐廳只會騙年輕人的錢，戴副鬼子的面具就亂做食物給你們吃，要像我這麼專業的人多來幾次他們才怕。中國菜博大精深，我量他也做不出來，只會學點鬼子的簡單食物糊弄你們這些年輕人，東西既貴，且混亂，以為中國人的錢都是搶的！小王你說是不是！"

　　"是！"小王尊答大姨媽問。

　　這頓晚餐吃得我們都索然無味的，我發現殺菌皂的大姨媽太神經質了，吃餐飯嘛，再說日本菜又怎麼了，難不成那些生魚片、壽司還跑到你家欺負你了？可大姨媽說，吃飯也要以史為鑒，勿忘國恥。

　　飯後大家陪大姨媽去逛街，她說她要好好買點東西帶回去。殺菌皂勸大姨媽還是別買了，說四川成都什麼沒有呀，非要到福州來買。大姨媽卻堅持要買，她說怎麼樣也要買些土特產，帶回去一方面可以做人情，另一方面還可以開展愛國主義教育。於是讓我們想什麼特產可以開展愛國主義教育？

　　我們想啊想，覺得全中國除了南京的雨花石能夠愛國主義以外，沒什麼東西可以愛國主義的。要不就買面五星紅旗吧，但買紅旗幹嗎不去首都買啊？想來想去，一跟福州扯上關係的東西就是福州魚丸，於是一個一個白白胖胖的魚丸就在我們的面前跳來跳去的，跳到我們眼睛都花了。

　　大姨媽見我們實在想不出，就說："算了，反正買什麼都好，就是不能不買，我一定要買，一定要買。"

　　在街上抓了幾個福州人來問，才知道除了不好帶回去的魚丸外，福州特產還有肉燕、肉鬆、橄欖、佛跳牆、牛角梳等東西。大姨媽估量了一下，覺得肉燕和佛跳牆好吃是好吃，可也不好帶，還有肉鬆，全中國都有，於是最後只剩下橄欖和牛角梳可以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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