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忽而今夏Ⅱ | 上頁 下頁
一五


  「工作的事情,必然有風險。風險越大,可能獲取的收益才越大。」章遠說,「我在這些事情上,從來不怕失敗。有什麼關係,本來就一窮二白,跌倒了頂多夾包走人,從頭再來。」他頓了頓,「但我現在發現,有些事情,我輸不起,判了秋後斬立決,可能就沒有上訴的機會了。」

  「藉口!荒謬!怕輸就是怕輸,還說這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李雲微叫嚷了一陣,悠悠歎氣,「我以為你們倆都決定把對方忘了,重新開始。」

  「我忘不了。我只是想讓她知道,我還在這裡等她。」

  「我明白,你是覺得現在連好朋友都不是,很難恢復到過去情侶的關係。我懂,我都懂。」李雲微說,「可是,你不擔心過去的這一年裡,何洛已經被別人搶走了?」

  「我開始擔心了,而且擔心得不得了!」

  「我也挺替你擔心,自求多福吧。」

  「那還這麼多廢話!」章遠笑,「趕緊去問!」

  說時容易,做時難。

  已經夜深,算算何洛那邊剛起床,這才打好腹稿,心提在嗓子眼。「Hello。」她遙遠而熟悉的聲音,懶懶的,仿佛從腳下穿透地心。

  「是我。」

  「哦,是你。」她沉默片刻,「還沒有睡呢啊。」

  「是啊。新開的樓市,今天過來踩踩盤。」

  「然後決定買了麼?興奮得睡不著?」縹緲的語音,似乎在笑,「你……不是打算結婚了吧?」

  「這個太早了吧。」

  「誒,咱們高中同學好幾個人結婚了,比如田馨,搞不好明年孩子都有了。」何洛莞爾,「如果你有了合適的物件,也不需要對老同學隱瞞吧?」她握緊話筒。

  如果,如果你有了意中人,如果,如果你要成為別人的丈夫,千萬不要讓我最後一個才知道;或者,你乾脆就不要讓我知道。

  「難道你結婚了?」章遠反問,「還是……有這個打算。」

  「打算什麼啊?」何洛飛快地說,「誰有那個閒情逸致?險些被老闆逼瘋了,真不知道,自己出國幹什麼,真是遭洋罪。」

  「……那就回來吧。」章遠松了一口氣。

  「回不去的。」她淺淺笑,「高不成低不就,回去也沒有工作,怎麼養活自己?」

  至少,還有我。他幾乎脫口而出,想何洛聽到這樣的話,或許又要蹙眉,於是笑笑,「是啊,怎麼養活,你一天到晚變著花樣地吃。」

  「對啊。有人也這麼說。」何洛握緊聽筒,「他總說,我投入到做飯的精力,如果拿來學習,肯定也是個大牛。」

  「誰?這麼犀利?」章遠笑。

  「我……男朋友。」

  前幾日,馮蕭帶何洛去三藩市看歌舞劇,演出結束後時間尚早,他要去體育商店給網球拍換線,何洛說想找家書店看一眼。

  馮蕭辦完了事,遲遲不見何洛來會合,手機也關機。天色將黑,惟恐她找錯了停車場,心急火燎四下去找。終於在連鎖書店Barns and Nobles看見何洛,她盤腿坐在地上,背靠一大排書架,拿著一大瓶礦泉水埋頭苦讀,看一會兒,喝一口,悠閒得很。

  馮蕭哭笑不得,挨著她坐下:「我以為你丟了,手機是不是又沒電了?」

  「啊,果真,自動關機了。」何洛吐吐舌頭,「已經這麼晚了,不好意思。我從小就這樣,進了書店,就忘記時間。」

  馮蕭呵呵地笑,說:「是啊。說起小時候,我爸媽帶我逛街,轉兩圈後看不見我,以為丟了,結果發現我就在書店的架子角落貓著看書。那時都晚上七點了,我媽看到我,不由分說沖上來,先甩了兩巴掌,然後開始抱著我哭。虧得她是知識份子,餓著肚子,還有那麼大力氣,打得我可真暈菜了,好端端看書,怎麼弄得生離死別似的。」

  何洛笑:「我小時候也一樣。我媽也是。只不過她都是掐人,不動手打。」

  馮蕭說:「呵,應該掐你。我現在可真理解家長那種擔心了。剛才我看到你,真恨不得沖上去拿書打你的頭。你知道我多擔心麼?就怕把你落在三藩市了,天都黑了,你怎麼回去啊?遇到打劫的怎麼辦?」

  「謝謝,害你擔心。」何洛笑,「不過真的丟不了。也許剛來美國的時候有些不適應,又迷迷糊糊,又垂頭喪氣,但現在很好,一個人走過很多地方。你看,一旦習慣了新環境,我就又活蹦亂跳了。」

  馮蕭微笑:「怎麼會不擔心?再怎麼堅強獨立,你也終歸是個女孩子。」

  何洛一瞬間心底溫暖,像在漫漫冬夜裡喝了一碗熱湯般舒適安逸。

  汽車駛過濃霧彌漫的跨海大橋,轉過一道崖壁,霧氣忽然散盡,便看見朗月清冷地懸在天邊,亮白的銀輝碎在海上,光線涼涼地爬過每一寸皮膚。幾顆星子疏遠零落,明滅不定,閃著微弱暗黃的光芒。深藍的天幕比起伏的大海更寂寥。

  兩個人齊聲讚歎,把車停在路旁。向著外海的崖邊波濤洶湧,海風強勁。

  「我一個朋友講,面對外海的時候,失意的人往往會覺得到了路的盡頭,要麼大徹大悟,要麼自行了斷。」何洛抱著肩,瑟瑟地說,「風真大,就這麼筆直栽下去,也會被崖底湧起的風托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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