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飛過(15)_馮驥

十五

　　「感覺你不太對勁，怎麼了？」我看了她一眼，把手裡的半袋爆米花拿給她，她笑了：「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呀。」當電影散場的時候，燈光照亮了一切，我終於看到了柯艾，那個女孩兒的確是柯艾。她沒有發現我，她被那個男人摟著，慢悠悠地走出了電影院。男人低頭親了一下柯艾的臉頰，我就有了想嘔吐的欲望。

　　此後，我每天上課的時候都會留心柯艾的舉動。以前沒有刻意去關注某個人，現在心裡有了一個結，明知道它不是自己的，卻有一點點好奇和關心，總希望自己能暗地做點什麼幫助她。柯艾每天都按時上課，穿戴樸素，從不化裝，像一滴純淨水淌在教室裡，和別的大學女生沒有什麼區別。一段時間後，我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那天晚上我看到的真是柯艾嗎？

　　我和趙染每天幾乎都要見面，在我心裡，已將趙染當成朋友，儘管有時候也在幻想，如果和她的感情成為愛情，那麼會是怎麼樣的一種結局？有一點我可以斷定，與趙染在一起時我是放鬆且快樂的。趙染不是聖人，有時候也會使一些小性子，但她似乎無欲無求，在很多女生都希望自己找到有錢的男人做男友的時代，趙染仿佛一枝從淤泥中長出來的芙蓉花，她對我直言，顏加死後，只想有一個老實的男友，他不用很有錢，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能天天陪我就好。我點點頭，贊成她的觀點。起碼在追求愛情的境界上，我們的思想是統一的。

　　我們在一起探討人生以及對未來的嚮往。我說自己還不明確自己喜歡幹什麼，將來準備做什麼。趙染說人活著要有目標，說我其實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我問她你從什麼地方看出來我有主見？她笑著說每次不論去哪，還是做什麼都是你說了算。其實這話在我當時聽來真的很溫暖，我能替她做主，證明她心裡應該有了我的位置吧，我們倆是站在一條戰線上的朋友。她還說，你的沉默讓我感到踏實和安全。我對她說：「實際上我有輕度的自閉症，在和別人交流上有問題。」她又笑了，說：「那多好啊，你的心只對一個人敞開就好了。」

　　至於對哪個人敞開，我沒有追問下去，趙染也沒有繼續說下去。我沒有追問是因為我怕彼此都尷尬，我想趙染也是如此吧。趙染身上帶著打火機，她說我經常忘記帶打火機，我說其實我根本不常抽煙，抽煙只是一種寄託而已。「什麼寄託呢？」她問。我說當然是對未來的寄託。

　　我在六月裡又接到了陌生女孩的匿名電話。和上次一樣，她只是低低叫了我的名字，然後開始哭泣。我這次沒有沉默，問了她很多問題：「你是誰？你在哪裡？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諸如此類的問題太多，我無法一一想起，但她的答案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是用由強到弱的哭聲回應我。我不能分辨她的聲音，她用毛巾一類的物體捂住了話筒。

　　那天我正好放下匿名電話的時候林楓陽沖進了宿舍，一臉怒氣，頭髮都豎起來了，大罵杜若：「這個賤貨，天天煩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林楓陽點上根煙，說：「真他媽掃興，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我掏出一個禮品盒，說：「生日快樂。」

　　林楓陽似乎是見到了外星人，尖叫一聲：「啊！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誰都沒告訴過！」我說：「從你學生證上看到的。」林楓陽像個孩子一樣問：「送的是什麼啊？」打開包裝後他又大叫了一番：「操，我他媽的愛死你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

　　我送給林楓陽的是一套從英國帶回來的Backstreet Boys的原聲正版大碟，父親的一個戰友去了歐洲考察，父親問我想要帶點什麼，我說帶幾張音樂碟回來就好。他一共幫我帶回來四張，我挑了兩張送給林楓陽，他平日裡最喜歡聽Backstreet Boys的英文歌，對國內流行音樂卻一直不感冒。張家義在旁邊露出羡慕的目光：「你丫不早說，我要知道我也送你禮物了。現在手頭沒別的，新買的10張毛片算是禮物了。」兩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林楓陽請我們去學校附近最好的飯店吃飯，一進門他就掏出了厚厚一遝人民幣，天，足足有半尺厚。我還沒見過哪個學生拿著這麼多錢。可林楓陽就抽出一疊扔給服務生，說：「什麼貴上什麼。」那豪氣，簡直猛衝雲霄。

　　酒喝到快一半的時候，他們說起大學生活，都覺得活得太過迷茫。林楓陽把杯子摔在桌子上，抱怨道：「我天天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以後能幹什麼。」張家義在盛龍蝦的空盤子裡擰滅手中的煙，說：「畢業以後做什麼？找個工作，娶個老婆，生個孩子，了此一生？我們的生活難道就是這樣的嗎？」我微微喝了一口啤酒，心裡不免惆悵起來，上高中時，我的大學夢就是我每天能騎著單車，車後馱著心愛的女孩，帶著她到學校最高的教學樓上唱歌看夕陽。可如今我依然沒有愛情，想像中那一幅風花雪月的純情畫面至今沒有機會實現。

　　「大學是一場騙局，操，我們都受騙了。」林楓陽把杯子舉起來，喝酒。他在杯盞交錯間給我們講述了最近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林楓陽父親忙於做生意，每月給他不菲的生活費。他把一部分錢都貢獻給了中國電信事業，和杜若每天都要打兩個電話，時間長短不一。其實林楓陽對杜若的付出很多，可他最大的一個缺點也在這個方面暴露出來，好色，花心。男人沒有不好色的，這是他的名言，我有些嗤之以鼻，雖然我還沒有愛情，但我相信自己屬於他名言之外的男人。林楓陽說自己很累，沒有愛情的日子枯燥無味，有了愛情的日子煩躁不安，特別是這種勞燕分飛的兩地愛情，更加讓人痛苦，為了減輕相思之苦，他不得不尋找別的女孩來忘記痛苦。他坦言自己到現在的大學生活讓他失望，唯一得到的就是認識了張家義和我。

　　喝到最後，林楓陽十分詭異地笑著說：「走吧，哥們今天去個好地方爽爽。」

　　張家義看看手錶說：「大半夜上哪去啊？我都困了。」

　　林楓陽又笑：「去了就知道了，保證你們都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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