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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高考前的一天晚上,顏加對沈漁說,小漁。呵,聽,他現在叫她小漁。

  「他說,小漁,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你一定要努力。嗯,顏加猶豫了一下,我們……我們分手好嗎,等以後考上大學找個比我好的男朋友吧。

  「沈漁雙手抱著膝蓋,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如果我不喜歡音樂,我一定和你在一起。』顏加說,『但是我有夢想,父母歲數都很大了,他們把我送出國很不容易,我不能這樣做,聽話。』

  「『哇』的一聲,沈漁哭了起來。

  「顏加慌了神,小漁,你不知道嗎,你真正理解情人的含義嗎?

  「情人,情人就是有情而不能在一起的人啊。」

  我被沈漁的故事吸引住了,對趙染點點頭,她輕輕咳嗽了一聲,又繼續往下說:

  「顏加死了。

  「沈漁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W大新學期已經開學兩個月了,忽然接到醫院電話,那邊問,你認識顏加嗎?

  「沈漁坐上火車,戴著銀首飾,一天一夜奔向另一個城市,奔向醫院,她看到顏加死在手術臺上,是車禍,在領完簽證回家的路上。真是怪了,他的眼睛本來是睜著的,醫生們怎麼也合不上,沈漁剛走到床邊,他的眼睛刷的就閉上了。沈漁看到雪白的消毒毛巾上用血寫著的字:沈漁。下麵是她的電話號碼。

  「沈漁連哭的機會都沒有,暈倒在地。」

  趙染說到這裡就停下了。從後花園的亭子裡向下望去,月光如雪,她的臉被陰影雕刻成一朵正在盛放的花,淌著露水。她問我:「白長安,你說,這世界上還有永恆的愛情嗎?」我用力地點點頭。趙染垂下臉,忽然說了一句震撼人心的話。她說:「沈漁就是我。」

  「我以前叫沈漁,上大學後改名,隨母姓,叫趙染,我希望自己一塵不染。我再也不會戴銀色的首飾,這是我的死穴。」她卷起綠色的長筒襪,細長的小腿上滿是觸目驚心的傷痕。刹那,我的心狠狠地縮了起來。

  「用刀劃的,」趙染說,「我自己劃的。白長安,你懂不懂?一個人心碎了以後,肉身不會再有疼的感覺。但這些傷口,是不能給別人看的。所以我一直穿著長筒襪,」趙染望著天空說,「對,我只穿綠色的,我喜歡綠色,就像把春天穿在腿上。」

  有一個問題,我忍住沒問,就是,趙染為什麼給我看她的傷口?

  我送趙染回到宿舍樓下後望著黑漆漆的大門,它吞噬了趙染的全部背影後,心裡湧起一股惆悵,呆了幾秒種開始向男生宿舍樓走去。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趙染,或者是沈漁和我談完她的愛情,我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仿佛已經溺水快要被淹死的人又被一雙手拉出海面,我在大口呼吸同時迷茫的頭腦被夜風吹得冰冷清醒,自己飄蕩蕩地被拉出大海,在空中俯視一片波濤起伏。我想,我雖然失去了整個大海,但卻得到了鮮活的生命。

  學校裡起風了,風很大,我看到一隻只妖豔的蝴蝶漫天飛舞,幾隻與我擦肩而過,其中有只白色的蝴蝶落在我左肩上面。我用手拈起,仔細觀察它翅膀上的細小紋路和裂痕,我想這麼多蝴蝶為什麼只有這一片落在我的肩上,而其他的蝴蝶都恍然而過。這只蝴蝶是白色的,許多粉末從它的翅膀上落下來,如同無數銀白色的回憶,從遙遠的地方落到我心中。

  後來的日子,我和趙染常常一起去圖書館,吃飯。日子久了我便漸漸習慣這種有她相伴的生活,林楓陽問我有沒有什麼具體行動,我明白他的意思,說:「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朋友天天粘在一起?」林楓陽笑著說,「你丫還真當自己是聖人啊?」

  趙染給我發短信:看電影去吧,新片,馮小剛的《天下無賊》。我告訴林楓陽晚上不能一起吃飯了,要去看電影。林楓陽剛想點評什麼,隔壁宿舍的人在門口叫他去玩「紮金花」。他戀戀不捨地離開宿舍,回頭說:「晚上給我講講過程啊。」我心裡好笑,看場電影也要有過程?

  黃昏時分,我和趙染去了離學校很遠的一家電影院。趙染還穿著耀眼的綠襪子,在公車上不解地問我:「為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看電影。」我笑了笑,沒說話。我們每天上圖書館、吃飯已經謠言四起,我不想讓同學們在背後議論什麼。我在班裡長期沉默寡言,大家都是在背後議論,並沒有人當面對我提起。我還是很感謝林楓陽,雖然他在我面前口無遮攔,但是在別人面前對我和趙染隻字不提。他說:「長安咱們是哥們兒,不管怎麼著,別人在背後說你我聽著不舒服。」我當時什麼也沒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有些話說出來反而沒有意思,行動比說話更有意義。

  電影還沒開始前,大廳裡一片明亮,我和趙染找好座位,一邊喝可樂一邊等待電影的開始。就在全場燈光熄滅的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一閃而過。好像是柯艾?她從我面前匆匆走過,後面跟著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我看不清楚他的面目,借著大螢幕上播放廣告的光亮,只能看出他凸起肚子的弧度。柯艾走到我左手的一個過道停下來,轉身很親密地攙住男人的胳膊,坐在旁邊的位子上。

  趙染問,你看什麼呢?我搖搖頭,腦子卻在不停運轉,那是柯艾嗎?那是讓人看了就心疼的柯艾嗎?那個男人是她什麼人?父親?哥哥?我努力讓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我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片深淵,一時間無法適應。

  電影開始後,趙染在我身邊被傻根逗得前伏後仰,爆米花撒了一地。我的心思卻沒在電影上,我看見柯艾的身體斜斜地靠在那個男人的肩膀上,不時抬頭附在他的耳邊說一些悄悄話。趙染髮覺了我的心不在焉,問:「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個電影?」

  「沒有。」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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