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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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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兵不想辯解,他只圖在家的這幾天能清淨些,因為一旦聊上什麼事兒,肯定聊不到一塊兒去,往往會戧戧起來,兩敗俱傷。他也覺得,成長是長給自己的,不是長給別人看的,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外人能不能看到無所謂。 何建國吃完午飯休息了一會兒,又去上班了。他在市群藝館工作,從普通幹事,一點點往上升,現在是副館長了,再有一年多就該退休,沒有轉正的希望了。何建國本人也不想承擔太多工作責任,已經到這歲數了,平安退休即可。 何小兵的媽媽四處找那本被何小兵扔了的書,問何小兵看沒看到,何小兵說沒有,並叮囑她媽別幹那些不靠譜的事兒,最後吃虧上當的是她自己。何小兵的媽說她心裡有譜。 何小兵的媽等太陽過了正曬的時候又出去了,每天這個時候她都要出去一趟,為晚飯做準備。 晚飯又將是何小兵面對各種提問的時刻,為了避開這一時刻,何小兵決定現在就回北京。他收拾好東西,把那張存了十萬塊錢的銀行卡放在桌上,留了一個條:這裡的錢,你們花吧,在北京這麼多年,挺愧對你倆的,錢不是邪道來的,放心花,我還有,密碼是咱家的郵編。 何小兵覺得還是不告訴父母他中獎的事兒,因為如果沒有這次中獎,他可能連吃飯都是個問題,他不想讓他們擔心,就讓他們去想像他在北京有一份還不錯的工作吧。 何小兵坐上返京的大巴車。汽車駛離車站的那一刻,何小兵的心裡湧起一陣傷感,想起了姥爺。雖然姥爺沒了,但是他曾經的存在,還是影響著活著的人。 為了不讓自己陷得太深,何小兵掏出手機玩兒,玩著玩著,手機螢幕上突然落了一滴眼淚,這時,何小兵發現自己哭了,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還好,他坐在最後一排,車上的乘客不多,他可以鼻涕眼淚肆意橫飛。 何小兵感覺這次回了一趟老家,自己長大了。不經歷生老病死,人不會長大,只經歷一次,也不足以長大,他知道自己且得長呢。 同樣陷入困境的還有安威,在第二次參加選秀節目後,他獲得亞軍,簽了公司,天天出現在報紙上,以為能好好做張專輯,沒想到公司容不得他喘口氣兒就安排他去各地商演,賺足了一輪錢,才開始錄專輯。在選歌上,安威自己做不了主,一切都是公司說了算,完全從市場出發,不顧他個人喜愛。專輯錄好,安威又被公司迫不及待地安排了第二輪巡演,每天的工作就是去機場、化妝、演出、吃飯、睡覺、再去機場。折騰下來,公司賺了不少錢,安威只拿了小頭兒,剛夠在北京安家的。 安威搬進新家,叫何小兵去玩兒,兩人喝著酒,聊了很多。 二人沉默,同時端起酒杯,碰了一下。 「你說特二B的夢想算夢想嗎?」何小兵放下酒杯說。 「操,算吧!」安威點上一根煙。 「不能算。」 「為什麼?」 「夢想是高貴的,不是什麼人都能有的。」 「可是我們都曾經有過二B的夢想。」 「所以我們並不曾有過真正的夢想。」 兩人又沉默了,端起杯,喝酒。 也許只有過去才是美好的,他們開始訴說自已無憂無慮的過去,沉醉在那個永遠是藍天白雲的時代裡。但無論怎麼樣,永遠會有十八歲的少年,那是一個懷揣夢想的年紀,也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從父母的兜裡掏出錢,帶著他的夢,坐上開往北京的火車。他不知道,迎接他的將是什麼,他也不需要知道,只要看著自己的夢是否還帶在身上就夠了。 夢要要麼變成現實,要麼讓人醒來,而何小兵難受就難受在他介於兩者之間。他甚至覺得,安威也比自己幸運,因為安威至少只有一條路擺在面前,往前走就行了,而他仍得面臨選擇。 躊躕解決不了問題。何小兵不想繼續在家蹉跎下去,他買了一輛車,決定出去走走,試圖把心裡的苦悶靠可能看到的人和物轉移掉。 何小兵開著車去了自己的大學。如今的大學已經不像校園,像一個高科技企業,國旗、黨旗、校旗,三面旗幟迎風飄揚,在太陽的照射下,大樓能發光,像透明的。全是落地窗。 正是課間,學生們走在校園裡,都在打手機,有說有笑的,電話那頭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不跟身邊的同學說笑呢?校電臺還在放著音樂,音樂是給學生聽的,但仍是那種討好校領導的歌 。 何小兵開著車不知不覺到了家屬區,夏雨果的家就在這裡,但是何小兵並不知道夏雨果的家住哪個樓門,他開著車兜了一圈,停在空場,點上一根煙,思念起夏雨果。人不在一起了,反而會想念。這時候何小兵的心底湧起夏雨果的種種好處,對自己當初的舉動後悔不已,這回給了那個一直追求夏雨果的男生可乘之機,希望他把握不住。 抽完煙,何小兵把車開出家屬區,停要足球場旁,下了車,往場地裡走,並不想踢球,只想進去看看,卻在門口被攔下。 「哪兒的?」看門大爺在何小兵身前伸出胳膊。 「二系的。」何小兵報上自已當初的那個系。 「在校生才讓進。」大爺說。 「我就是在校生啊,我剛從宿舍過來。」何小兵說。 「你眼角都有褶了,還在校生呢!」大爺笑著說,「你蒙不了我。」 這時候過來幾個一看就是小孩的人,順利進了操場。 「你比他們至少大五六歲。」大爺自信地說。「我這眼睛可毒!」 何小兵這才意識到自己老了,別人比自己更容易發現這個真相。何小兵心裡感謝這個大爺,如果沒有他,何小兵還以為自己是當年在這裡上學的少年。 何小兵回到車上,開到一所搖滾學校轉了一圈。校園裡都是一些像是從農村來的小孩,雖然人不可貌相,但相貌有時候真的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這些人永遠成不了搖滾明星,看著也不像有什麼思想,也許他們只是一些時尚的追隨著,認為這個時髦、好玩兒,就選擇了,根本沒考慮是否適合自己。 何小兵回想自己的少年時代,也是在這種盲從中度過的。上中學的時候,班裡流行打乒乓球,他就買了拍,下了課就去水泥案子上打;後來又流行掰腕子,他又買了一對啞鈴,天天在家練勁兒;再後來男生又流行比誰引體向上做得多,何小兵仍參與其中;再往前想,小學的時候,圍棋、集郵、何小兵也都參與過,但都沒長性。那麼彈吉他是不是也這樣呢,只出於一時的興趣,如果確實是這樣,那什麼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事情呢,何小兵想不出來。 何小兵開著車,沿著街邊溜達。路旁有很多小店,店主都是外地人,經營很小的買賣,他們背井離鄉,為了謀生來到北京,也掙不到太多錢,生存環境很艱苦,甚至也把孩子帶來,孩子們在簡陋的房屋裡打鬧嬉笑——但是他們每個人都在活著,而且活得挺好,有聲有色,臉上帶著何小兵羡慕的滿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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