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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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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裡一個人也沒有,何小兵把自行車往牆上一靠,坐在昏黃的路燈下的一塊石臺上,聽著蛐蛐叫,點上一根煙,享受著一個人的樂趣,抽著抽著,突然覺得少了點兒什麼。仔細一想,少了點兒情緒。 以往這種情景下,都會有一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念頭,在何小兵腦子裡一閃一閃,變成一句歌詞,或者一條生活的真理,但是現在,他唯一的感受就是沒有感受,再次證明了自己變得麻木了。 何小兵痛恨這種麻木,不知道該如何改變,他希望做回原來那個情緒豐富的人,那樣他的內心會充盈著幸福,而現在的內心,正如顧莉莉所說,是蒼白的。 夏雨果背著書包來了,吃著一塊烤白薯,下了晚自習餓了。 「你吃嗎?給你掰一塊兒。」夏雨果沒心沒肺地問著,嘴角還沾著白薯皮上的黑渣兒。 在今天以前,何小兵會認為夏雨果這樣可愛,可是現在,他覺得夏雨果很幼稚。 「不吃。」何小兵斷然拒絕,「磁帶呢?」 「書包裡,自己拿。」夏雨果轉過身,把書包沖向何小兵。 何小兵解開夏雨果的書包帶,翻了半天,就看見一包衛生巾。 「拉開前面的拉鎖,就在前面。」夏雨果吃著烤白薯說。 「都找了,沒有。」何小兵說。 「噢,對了,老師講課的時候,我在下面偷偷看歌詞,看完放桌子裡了,忘了裝書包裡了。」夏雨果突然想起來說,「明天給你吧,不著急聽吧?」 「不急。」何小兵實話實說。 現在對聽一張專輯的渴望,也不像以前那麼強烈了。原來如果得知哪個喜歡的樂隊出專輯了,何小兵都是第一時間去買,如果這家音像店沒有了,他會坐幾公里的車,去另一個音像店買,必須買到,否則會很難受。很多時候,等買到磁帶,天都黑了,但是內心的那種滿足,不可言喻。現在聽不到了,何小兵並沒有多難受,他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何小兵騎車帶著夏雨果,送她回家,夏雨果坐在後座上滔滔不絕地給何小兵講著學校裡的事兒,哪個男生讓她討厭,哪個女生去拍老師馬屁,何小兵並沒有聽進去。 「我身上是不是有什麼味兒?」何小兵突然說,騎車來的路上,又出了一身汗。 夏雨果趴在何小兵身上聞了聞,十分肯定地說:「是。」 何小兵有些不好意思,不僅顧莉莉,夏雨果也發現了這種味道。 「我們班男生身上都這味兒,比你大多了,男人嘛,都有!」夏雨果無所謂地說著,何小兵頓時覺得夏雨果很偉大。 兩人沿著街道騎著車,夏雨果用腦袋在何小兵的背上一下一下撞著,自己跟自己玩兒著,何小兵時時刻刻感覺到她的存在。何小兵發現自己沉浸在和夏雨果的甜蜜中,忘記了什麼是他想要的。現在他終於認同了顧莉莉的說法,戀愛使得他迷失,他不孤獨了。 夏雨果不想讓何小兵太折騰,只讓何小兵把她送到車站,然後自己上了車,何小兵看著車開走,消失在夜色中。晚風吹過,一陣涼意傳來,何小兵突然有種失去的傷感,而這種傷感讓他覺得內心又被充滿了,不空虛了,他又恢復觸景生情的功能了。 回到家,何小兵拿起吉他,想借著剛才的勁兒,撥弄個旋律出來,但是看著夏雨果貼的滿牆的花布,剛才的傷感,已無影無蹤,他又成了一個沒心情的人。 何小兵放下吉他,關了燈,仰殼兒躺在床上,沒脫衣服,沒鑽被窩,開始盤點自己。複讀兩年考上北京的大學,並不是來這裡和夏雨果談戀愛的,然後又退學,也不是為了和夏雨果談戀愛,這些年他一直在為一件事兒努力,就是靠近音樂。音樂是裝在肚子裡的一面鏡子,能照出自己的內心。現在這面鏡子被擋住了,看不到內心了,擋在鏡子前面的,正是和夏雨果的愛情。 自己為音樂作出這麼大犧牲,暫且不考慮只收穫到和夏雨果的愛情是否合算,關鍵是以前那種每天能感受到自己內心的有質感的日子消失了,何小兵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他覺得再這麼活下去,意思不大,於是假想出一個結果:和夏雨果分手。 當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何小兵又覺得自己孤獨了,變成了以前那個坐車沒有人向自己揮手說再見的人,孤獨又讓他找到了往日的充實,覺得日子有了質感,踏實了。這種感覺強烈地吸引著他,於是,何小兵要把這個假設,變成真的。 第四章 2003年,跟丫死磕 北京的夏天是黏糊的。到了七月,天徹底熱起來,濕度也大了。 一黏糊,身上就不自在,躁得慌,火大,容易失去常態,本來沒什麼事兒的事兒,也有事兒了。 何小兵感覺最近身上湧動著一股勁兒,老想幹點兒什麼,抑制不住,但又不知道幹什麼,於是擰巴兒了,看什麼都不順眼。 以前何小兵寫的歌詞裡,還有些許青春期的憂傷和蹉跎,近期則充斥著憤怒,粗鄙的詞句俯拾即是,嚴寬看後說,你丫的一篇歌詞能當中國話髒字大全了。 不僅如此,何小兵對周邊的一切都持一種懷疑和企圖顛覆的狀態,看到書裡他不認同的話,就在原文上把這句話改成他認為的那樣,然後再把書放回書店的書架或還回圖書館,如果原文的改動量太大,無處下筆,便索性把那頁撕掉。有一次在電視上看到一個煽情節目,主持人說了一番試圖打動人的話,何小兵總感覺這番話很傻B,讓他覺得更傻B的是,參與節目的嘉賓,竟然跟著感動並落淚了,最讓何小兵覺得傻B的,是他自己,竟然把這種節目看下去了,並作出分析。總之,這段日子,何小兵否認並痛恨一切,包括他自己。 有段時間社會上流行一個詞:死磕。何小兵覺得這詞對自己很貼切,就得跟他們丫死磕!不計後果,直到把一方磕碎了算! 很久以後,他總結自己的這段生活,發現這一切——對現狀的不滿和試圖顛覆——歸根結底只不過是希望夏天早點兒過去,不僅是那一年的夏天,也希望他生命裡的夏天早點兒結束,別那麼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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