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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那人走後,夏雨果也要去上課了,何小兵掏出呼機看了看時間,兩點他也要去老師家學吉他,還有一個小時。何小兵把呼機放在窗臺上,租房子的時候何小兵已經試過,只有這裡才有信號,這也是何小兵為了一扇沒有陽光的窗戶寧願多花三十塊錢的原因,他怕何建國找不著他,造出不堪設想的結果。

  何小兵已經給何建國打過電話了,說最近在宿舍上網的學生比在教室上課的學生越來越多,學校為了保證學生的出勤率,切斷了宿舍電話,讓何建國以後找他就別打宿舍電話了。何建國說沒事兒,他早就不打宿舍電話了,有事兒他就呼何小兵。這回何小兵放心了,又擺平了一項退學後有可能讓他頭疼的事兒。

  送走夏雨果後,何小兵一頭倒在床上,看著昏暗的天花板,心怦怦地跳得飛快,仍處於極度興奮中。現在,終於可以靜下心來考慮一下以後的事情了,雖然退學前也考慮過,但立場不同,原來是設想,現在是真的發生了。

  當務之急,就是如何生存下來。何小兵數了數還剩下的錢,六百二十七塊四,一會兒還要交這個月學吉他的課時費,兩百塊,剩下的錢勉強夠吃一個月的飯,以後每月家裡還會給他寄來六百塊生活費——何小兵曾建議一次性把一學期的生活費都給他,但何建國堅決反對,他說過日子得細水長流,怕錢多了何小兵亂花。其實花完了也沒什麼,家裡也會再給他,總不能讓他餓著,多給他點兒錢倒是沒什麼,反正就他這一個兒子,父母的錢將來都是他的,關鍵是不能讓何小兵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這麼一來,刨去吃飯和學琴的費用,下個月的房租將是個問題,何小兵肯定不能囂張地對父母說:「我退學了,租了一個地下室,以後你們每月多給我寄點兒錢,我得交房租。」所以,如何掙到錢,成為何小兵練琴和寫歌之餘的頭等大事。

  何小兵想,不行就去麥當勞肯德基打工,幾百塊錢對於他——一個二十歲的青年來說,不難掙到。再不濟,他就少吃幾頓飯,家裡寄來的那些生活費,也夠用了。

  到了學琴的時間了,何小兵背上吉他,出發了。

  剛入校的時候,何小兵在學校的搖滾社團學吉他,教琴的老師就是大三的學生,因為何小兵以前沒摸過吉他,不知道何為彈得好,大三的學生隨便彈點兒什麼,都能引起這幫不會彈吉他的新生的一片掌聲,所以何小兵也沒質疑老師的水準。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當懂了一些樂理,知道一些基本指法和節奏後,何小兵就發現,其實這個大三的學生彈得就那麼回事兒,彈來彈去就這麼幾段,這個時候,大三的學生也非常坦誠地說,該教的都教了,課再上下去,只能坐而論道了,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以後就靠自己的摸索了。這個時候,何小兵已經能照著譜子彈唱了,用大三學生的話說:「騙小姑娘夠用了。」

  何小兵並沒有把彈吉他當成業餘愛好,而是當做畢生的追求,顯然不滿足于只彈成這樣,於是四處打探哪兒有更好的老師。聽說有一個五十歲的「老炮兒」,是中國搖滾教父級的人物,第一代搖滾樂隊的吉他手,不少都是他的學生,但是最近兩年因為歲數大了,不教了。何小兵覺得,無論如何,也要登門拜訪一下,哪怕見一面,被拒之門外。於是何小兵找來地址,背著吉他去了,第一次老頭兒不在家,敲半天門,沒人理會,何小兵也不知道地址對不對,就敲旁邊鄰居的門,問隔壁是不是住著一個教吉他的老頭兒,鄰居說原來是有,但是最近兩年就沒聽見過吉他聲,不知道是不是搬家了。何小兵坐在門口等了一晚上,沒人回來,第二天下午,何小兵又去敲門,這回門開了,只有一道木門,沒有防盜門,老頭兒站在門裡。何小兵自報了家門,說明來意後才發現,老頭兒睡眼惺忪,正穿著睡衣。

  何小兵說:「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睡覺呢,要不然您接著睡,我出去轉轉,等您睡醒了我再來。」

  「反正我已經醒了,進來吧。」老頭兒轉身進了屋,「麻煩你把門幫我關上。」

  何小兵跟著老頭兒進了房間,這套房子位於一個90年代初建成的社區裡,客廳很大,陽光明媚,有三個臥室,屋裡的陳設很簡樸,除了唱片就是書,和一些不值錢的工藝品。地上趴著一隻貓,正用慵懶的眼神看著何小兵,見到陌生人既不站起來迎接,也不倉皇跑掉。

  「請坐。」老頭兒和藹地說,「喝點兒什麼?」

  「什麼都行。」何小兵立即改口,「什麼都不用,我就是想見您一面,聊幾句。」

  老頭兒說:「你先坐會兒,我去弄點兒水來。」說完進了廚房。

  何小兵借這個機會,放肆地把房間看了個遍,每個角落都沒有放過,試圖發現一些老頭兒的徒弟——那些搖滾前輩們留下的痕跡,但是除了一些中老年人才用的東西外,比如毛筆、硯臺、癢癢撓兒等,什麼都沒有。

  老頭兒泡了兩杯茶,一杯端給何小兵:「我不抽煙,所以沒備煙,你要是帶煙了,就自己抽吧。」

  老頭兒的生活跟何小兵預想的截然不同,何小兵敲門的時候還在設想進門後會看見怎麼一幅場景,萬萬沒有想過看到的會是這樣,這種反差,讓事先準備好的何小兵無從適應,拘謹起來。

  何小兵不知道該怎麼鋪墊,只好開門見山:「聽說不少有名的吉他手都是您的徒弟,我也想跟您學琴。」

  老頭兒喝著茶說:「我歲數大了,很少再教學生了。」

  何小兵說:「我聽說了,但是我想,教幾個學生也不會太麻煩吧,所以想問問您能不能破個例呢?」

  老頭兒說:「不是麻不麻煩的事兒,是我不會教了。」

  「您謙虛,那麼多牛B吉他手都是您帶出來的,您怎麼會不會教了呢!」何小兵試圖說服老頭兒出山。

  老頭兒說:「三年前我帶了一撥學琴的孩子,不到半年,他們陸續離開我,嫌我教得不好,我發現教不了現在的孩子了。」

  何小兵說:「您再怎麼說,我也沒法相信,畢竟您教出那麼多成功的案例。」

  老頭兒說:「即使你跟我學了琴,也很難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何小兵說:「您還沒聽我彈呢,怎麼就知道很難?」

  「我不是說你比別人笨多少,即使我的那批彈出來的學生,現在學琴的話,也彈不出來。」老頭兒說。

  「為什麼啊?」何小兵並不相信。

  「時代、環境,都變了,彈一手好琴並不那麼重要了。」老頭兒說。

  「怎麼不重要啊,我覺得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兒了。」何小兵說。

  老頭兒放下茶杯問道:「你為什麼要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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