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揚少年(3)_阿飛

三

　　一個嚴厲而冰冷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過來：「好好動腦筋，鬼笑什麼？」

　　諸津津氣得站了起來。每次出場前，父親總是挑三揀四，橫加指責。微笑出場，給觀眾一個好印象，讓教練安安心，還威懾一下對手，有什麼不好？連黃教練都說，看津津笑著出場，就是放心。哼，幹嗎老看我不順眼？今天就讓你瞧瞧你兒子的真本事！

　　觀眾期盼已久的「雙雄會」終於開始了。

　　諸津津笑著同對手、裁判握手，向球迷們致意。

　　秦天柱沉著臉，繃著嘴，象徵性地鞠個躬，便取出一塊大毛巾，擦拭自己的球拍。

　　他的球拍拍柄很長，拍面很大，握在手上，顯得極是厚重沉穩。諸津津默默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腦子裡如過ＤＶＤ片般映過他所瞭解的情況：「秦天柱，18歲，右手橫板，兩面弧圈結合快攻型打法，以弧圈球為主，據稱，他的正手前沖弧圈球已不在任何高手之下，而且他還可以拉出側下旋和側迴旋球，實力雄厚，韌性極強，去年訪歐一場未負，被外電譽為『強力鋼柱』。不久前赴京迎戰來訪的日韓俄三國聯隊，勝俄國名將佐捷羅夫，僅以兩分之差負于去年東亞七強戰冠軍日本的村上秀治，但村上賽後承認，對方錯過了兩個極為有利的機會，獲勝實屬僥倖……」

　　諸津津想到此處，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前天晚上，他坐在電視機前目不轉睛地將那場對抗賽從頭看到尾，秦天柱的一招一式，一點都沒漏掉。這兩天他一直在考慮對方的長處，窺視對方的弱點。他心裡承認，秦天柱確實有實力，技術上沒有什麼弱點，而且性格堅定，很少失常。但是昨天鐵輾的一句話提醒了他。

　　為了今晚這場決賽，昨天晚上從七點開始，教練隊員圍在一起，一直討論了四個小時，重點就是如何對付秦天柱。一番分析下來，發現沒有一個人有把握贏他。事實上，放眼當今天下，又有誰敢說有把握贏秦天柱呢？

　　說到最後，鐵輾道：「他再厲害，我也不服氣。慢吞吞的，看著心就煩。」

　　這本是急性的鐵輾無可奈何的賭氣話，卻提醒了正在沉思的諸津津。他仔細回想了秦天柱輸給村上的那場球，發現，在雙方前兩局1：1之後，第三局秦天柱加強了真假弧圈的應用，使村上一連四次失誤，按諸津津的想法，這時候秦天柱如果使出前沖球兇狠的殺手鐧，便可徹底打碎村上的信心。但秦卻仍以真假弧圈控制，結果讓經驗豐富的村上看準時機，果斷連續搶攻，將比分逐漸追了上來，打成19：20僅落後一分。這時秦掌握發球權，如打得積極些仍可取勝，但村上已料准他不肯冒險，孤注一擲搶攻他短球，果然一板打死，並因此取得勝利。

　　對，先發制人，不給秦天柱發力的機會，讓他尚未適應過來，就打垮他。一句話，就是把他打蒙。

　　眾人譁然，把秦天柱打蒙？如此戰術，除了諸津津沒第二人敢想。

　　黃教練立刻反對：「秦天柱越是落後越容易發揮，你這樣打，不是正中他下懷嗎？」

　　諸津津又想了想，微笑道：「教練，你讓我試試，不行我再換回來也不遲。」

　　黃教練一則信任諸津津的技戰術能力，二來認為已經穩有三分，不妨讓諸津津放開了試，就答應了。

　　但是現在，目前這個局面下，還能試試麼？

　　鐵輾悄悄湊到黃教練身邊，悄聲道：「教練，是不是讓津哥穩住點，別急著掏壓箱底的？」

　　黃教練想了想，搖搖頭：「不行，這時候改變方案，會動搖諸津津的信心。」

　　鐵輾只好轉回頭，提心吊膽地看著場中。

　　諸津津滿懷信心地向自己的教練和隊友們揮起左拳，輕輕向下一砍。這是他習慣動作，意思是：看我的。

　　他已經準備好一道菜，一道很好的菜，要請秦天柱品嘗品嘗。

　　秦天柱冷冷瞥了諸津津一眼，不動聲色地活動活動手腕，轉動轉動腳腕，再蹬蹬地，試試地面的摩擦程度。

　　但是他的心裡卻「通通」直跳。

　　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前兩天在北京迎戰村上秀治、佐捷羅夫這些大牌球星時，他也沒這麼心跳過。

　　他看著對面這個一臉笑意的英俊少年，忽然隱隱有一種預感：日後和自己爭奪乒壇霸主寶座的，恐怕就是他！

　　他看過諸津津打球，經常看！卻從未和他交過手，今晚是倆人首次相逢。

　　「不！」秦天柱立刻在心中否定道，「不是恐怕，是一定。今晚之戰不僅是二人首戰，也不光關係到本隊是否能奪取新陽區冠軍。更重要的是，它是日後幾年、十幾年雙雄爭霸的開始。誰能贏得今日之戰，誰就將在今後的競爭中佔有優勢，哪怕只是一點點，也足以決定大局。」

　　秦天柱知道諸津津比自己小好幾歲，還只是個半大孩子，但自見到他本人，他就下定決心，從現在開始，把對方當作平等的、有力的競爭對手。

　　突如其來的這種感覺真是奇特，可是卻真實可信。

　　也許是宿命！

　　笛聲一響，比賽開始。首先由秦天柱發球。

　　秦天柱左手托球，慢慢躬下身去，頭微微左偏，鷹一般的利眼盯著諸津津，足足有十秒種。

　　諸津津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同尋常的慎重和超出一般的信念。他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卻敏銳而難受地知道自己為對方準備的那道菜只怕要變酸，心中暗恨：「這秦天柱，對一個小孩也這麼如臨大敵，真是活見鬼。」

　　如果諸津津能知道秦天柱的想法，一定會目瞪口呆，他怎麼也想不到對方會想得那麼深邃，那麼遙遠。但假如秦天柱知道諸津津的念頭，他也一定會目瞪口呆，更確信自己眼光無誤，對方果然不是一般童子。

　　諸津津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陡然金光一閃，直撲諸津津右手大角。諸津津揮拍截擊，「啪」的一響，打在秦天柱左手空當。0：1。

　　秦天柱揀起球，橫拍一切，「刺溜」一下，又奔向諸津津右手。諸津津右腳側退，用力一拉，拉出一個極強烈的前沖。秦天柱伸拍壓擋，落網。0：2。

　　秦天柱搖頭，改用正手發球。這次連發三次短球，待諸津津反拍拉起來，便側身搶沖。諸津津毫不示弱，拉開架子奮力反沖，與秦天柱對攻，居然在號稱正手弧圈全國第一的秦天柱手上搶得兩分，占了上風。

　　比分變為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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