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泡沫(70)_麻生魚

七十

　　這一種近在咫尺的離別，遠比出國或者生死更教人感到絕望。她隔著玻璃，眼睜睜地看著連接自己與崔若朝的線被「喀嚓」一聲剪斷，然後那線一點點化成灰，被風吹散。

　　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可若撇開記憶，又有什麼能證明，她們之間曾經如此靠近？

　　黎瞬恒是開摩托來的，他戴著頭盔，眼睛被玻璃上的水珠擋住了。他示意甯霽坐到車後座上後，就一言不發地發動了引擎。

　　雨已經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稀薄的日光。雖然他什麼都沒說，寧霽還是敏感地感覺到，有什麼發生了。

　　或者，即將要發生。

　　海岸線進入視線後不久，摩托忽然在馬路上停了下來。

　　「怎麼了？」

　　「沒油了。」

　　寧霽很想吐槽「難道你開車都不看油表的麼」，但看到男生正在打電話叫人，便作罷。

　　「叫拖車？」

　　「不是，叫人來加油。」他沒有脫下頭盔，忽然開始往前走。

　　寧霽以為他只是往前走幾步看看前方有什麼，沒料到他卻越走越遠，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才慌忙在他的身影變成一個小黑點前拔了車鑰匙追上去。

　　不斷有車從她身邊經過，好幾次，近得就要擦過她的外套。天色已經暗了，這讓她越來越難看清前面的人。她急了，不斷有車燈照亮她的視線又熄滅，她的眼睛被這反復的明暗刺激得一度除了模糊的白影什麼都看不清。

　　她有種黎瞬恒就要這樣消失掉，再也不存在於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的預感，糟糕頂透。換著以前，她還會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但伊一和顏柏都出事了，讓她意識到很多事並不如自己所想般理所當然，分別一直蟄伏在身旁，只要一個閃神就能殺你個片甲不留。

　　「你的天使和聖母在哪裡？」

　　在這裡，就在這裡。

　　「黎瞬恒！」

　　她大聲喊他，顧不得喉嚨因為乾渴，聲音變得聲嘶力竭，甚至差點就出現破音。

　　黎瞬恒真的停了下來，她已經跑得渾身灼熱起來，可還是怕他又會忽然走掉般繼續往前跑。車燈掃過他的半邊身，光與暗將他的身體撕成了兩塊，他就像置身於一條模糊的交界線上。

　　他微皺著眉，表情有點不解，就像在問寧霽怎麼跑得那麼急。

　　為什麼如子彈般不容拒絕地撞入他懷裡。

　　碰觸到的地方，哪怕隔著厚厚的衣物，也灼熱得像要燃燒起來一樣。

　　為什麼要抱住他呢？寧霽自己也不懂，只是身體擅自行動了起來。

　　她不會游泳，因為小時候父親帶她去，一時疏忽讓她溺水了。她被水堵住了呼吸的通道，哪怕拼命掙扎意識還是一點點遠離。這種感覺太可怕了，導致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去泳池，就是去海邊玩，也只在岸邊踢踢浪花。

　　但現在的她，毫無疑問就像一隻置身于水裡的鳥，撲騰著翅膀想要再飛起來，卻被海的壓力迫得動彈不得。

　　啊啊，她忽然就明白過來了。

　　她一直避免將別人放進心裡，認為只要保持距離，就可以確保自己的安全。然而，她失敗了，失敗得徹徹底底。

　　那些人用各種離去的方式告訴她，她所失去的他們，已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她的歸宿。

　　不可能不傷心的，只是身體一度遮罩了這些感覺，催眠了自己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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