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泡沫(69)_麻生魚

六十九

　　崔若朝不死心，想要抱住他，卻被他靈敏地閃開了。她只改拉住他的衣袖，哭喪著臉問他為什麼。他摸了摸她的頭，像大人在跟年幼的小孩對話般說：「你還太小，不會懂。」

　　她是小，可不代表她遲鈍。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動作，全部都在跟她說，你死心吧。當時的她積壓了幾天的怨憤終於一下子爆發出來，她推了他一下，力度大得讓乾瘦的人連連退了幾步。

　　少女的自尊心自認為受到了冒犯，促使她在跑過一個垃圾桶時，毫不猶豫地將那張海報扔了進去。

　　回家後，她將小提琴摔了。

　　她就養成了不自覺收集殘缺海報的習慣。或者心裡是後悔的，為什麼當時沒有留住那張海報，為什麼沒有問清楚他不要自己的原因，為什麼自己當時不堅持一下，哪怕只是一下下。

　　可已經回不了頭了。她心裡隱約認為那個人會留在原地的，可就是不敢再去一次。她不去，就可以一直抱持著一絲絲微弱的希望。

　　直到她遇上顏柏。

　　這次，她跟自己說，絕不可以輕易放手。

　　人要花多久的時間，才可以找到自己認定的一生一世？

　　04.他說，死亡不是安眠，而是消失

　　寧霽輕輕用手按著胸口，隔著那麼厚的衣服，心臟就是跳得多快也不可能感覺得到。可她就是感覺到了，仿佛脫去一切皮肉包裹的器官就在她的手心之上用力蹦跳。她聽到心跳的聲音，奇怪的是，聲音卻似乎不是通過耳朵進入身體裡的。

　　無意識之下，一下子拔出了一堆草，抓得太深，手指沾滿了泥土。

　　一個問題在她肚子裡顛來倒去，和坐海盜船一樣的感覺。她直覺那是不能問的，問了，自己一定會受傷。

　　可這是她活該的。

　　寧霽忽然坦然了，因為膽小，因為害怕被傷害，所以她傷害了很多重要的人。那麼就算是輪回也好，這次，該換她承擔這份傷害的結果。

　　「如果一開始，我沒有裝沒發現你的感情，而是選擇和你談一談……」

　　崔若朝拿出紙巾，倒了點礦泉水到上面，然後拉過寧霽的手細細地替她擦乾淨手上的泥。做這些動作時，她的神情專注得很，寧霽心底卻一陣發酸。

　　「我不能肯定，但是，大概我們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和他，對曾經的我來說，都很重要。」

　　正是因為少了一份坦白，少了面對的勇氣，更少了對對方的信任，她們才會互相失去。

　　天陰了，毛毛雨飄了下來，雖不大，卻能帶著寒冷從衣服的縫隙鑽進去，寒冷入骨。

　　寧霽看看表，已經四點過一刻了。

　　崔若朝收拾好東西，問她：「我走了，你呢？」

　　「我再等等。」

　　崔若朝點點頭，她並不知道甯霽與黎瞬恒有約，卻忽然對她說出一段有點古怪的話：

　　「記得麼？很久以前，你和我說過，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天使和一個聖母。在我心裡，顏柏就是我的天使，可我沒做好。那你呢？你的天使和聖母在哪裡？」

　　寧霽被問住了，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哪怕她知道這或者是崔若朝善意的提醒。意思是「我已經遲了，你的話，或者還能做點什麼」。

　　話畢，崔若朝綻開一個淺淡的笑，就像被風雨打落後、即將凋零的花，閃爍著明明滅滅的細碎亮光。

　　回到醫院時，黎瞬恒還沒到。

　　甯霽在門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思緒掙脫了韁繩，漫無邊際地遊蕩。在之後冗長的時光裡，她會怎樣，崔若朝又會怎樣呢？不管怎麼苦思冥想，她都想像不出她們未來的樣子，似乎她們擁有的僅是現在這一刻，沒有未來。

　　哪怕以後在學校碰面，她們也只會成為只看一眼就移開視線的存在吧？甚至，臉上連一絲不自然也不會有。真可笑，她們明明這麼瞭解彼此，卻不得不成為陌生人。

　　甚至連只有過年才會群發短信祝賀一句的泛泛之交也不如。

　　再然後，她們畢業，各自奔向不同的未來，就再也沒有交集的機會了吧。如果還有將來，也只能在回憶往事時，無比傷感懷緬地感歎一下。

　　要等多久，才可以等到將那些明明是樂悲參半，卻一不小心就被黑將白盡數覆蓋的回憶化為甜蜜的撫慰。

　　希望不要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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