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泡沫(63)_麻生魚

六十三

　　蘇信旁邊的垃圾桶靠著一塊長寬都將近一米的長方形玻璃，他撿了起來，逕自穿過馬路逐漸靠近那群人。有那麼一刹那，他告訴自己，得去幫顏柏，嚇一嚇這些人，然後帶他走。

　　這是最正確的做法，因為顏柏是崔若朝喜歡的人，也是伊一的好朋友，他們甚至一起去了海邊度假。

　　但走到離他們僅僅一步之遙的地方時，他停了下來。

　　顏柏於他而言是什麼呢？

　　救了他，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呢？

　　幾句不痛不癢的感謝有什麼用？可除此之外，他什麼都得不到，畫畫的才華也好，崔若朝也好，他全都得不到。

　　想起學生時代他對伊一發了瘋的嫉妒卻礙于姐姐對他的迷戀而不得不與伊一交好，想起出來工作後他雖然一度淡忘的憤恨在看到顏柏的時候又盡數復蘇，蘇信拿著玻璃的兩手不由得晃了晃。

　　這麼個猶豫的時間，也足以讓那些人發現他的存在了。

　　「你想幹什麼？」

　　那些人一點點鬆開了對顏柏的包圍，改為警戒地望向蘇信。顏柏咳嗽了幾聲，右手無力地攤在地面上，左手護著肚子避免直接的傷害。

　　蘇信什麼也沒說，像被蠱惑了一樣堅定地向顏柏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過於淩厲，又或者他的身上隱隱發出「靠近就跟你同歸於盡」的絕望感，那些人竟不自覺地退開了。

　　很久以後，蘇信想，如果當時顏柏望向他的眼神不是那麼空洞，就像什麼也沒看到，或者他向他喊一聲「救我」，那麼一切就會不同了吧。

　　可如果只是人的癡心妄想。

　　所以在顏柏望了他一眼，又馬上閉上眼咳嗽時，他舉起了手上的玻璃。

　　在這個只剩下白與黑的世界裡，聲音仿佛跟著玻璃一起碎裂似的，停頓了。碎片映著雪白螢光，讓那片蔓延而開的紅美得像繁星閃爍的夜空。

　　結束了，他心裡有個聲音說。

　　陶樂斯出現在病房門口時，伊一站起來的姿勢太猛，撞倒了椅子發出不小的聲響。他顧不得扶起椅子，只是緊張地望向在床上熟睡的崔玲。

　　但崔玲的呼吸還是很平穩，眼睛也沒有要張開的跡象。

　　「你怎麼來了？」

　　「來跟你請假，你也知道，拿掉孩子這事可不輕鬆啊……」

　　「閉嘴！」

　　伊一額角爆出青筋，站起來就要送客。

　　「拿掉誰的孩子？」

　　可他才剛站起，耳邊就想起熟悉的女聲。

　　崔玲已經睜開了眼，她甚至試圖要坐起來。

　　「哈哈，阿姨，我跟伊一開玩笑鬧著玩的。」陶樂斯眼見不妙連忙補救。

　　「是伊一的孩子吧？」崔玲認真地盯著她看，那種感覺就像獵物被獅子虎視眈眈地看著，讓陶樂斯動彈不得。

　　崔玲轉頭朝向伊一說：「你也老大不小了，和悅維那樣拖著也不是辦法。不管怎樣，這孩子先留下來，之後的事我們再慢慢商量。」

　　崔玲保養得再好，眼角也有幾道狹長的皺紋。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伊一甚至看到她鬢角開始出現白髮。他反復捏緊了拳頭又鬆開的動作，最後，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對這個雖然嚴厲教育他，卻給他付出了百分之百的愛，讓他從不輸給有父母遮風擋雨的小孩的女人，他從來都捨不得傷她的心，哪怕只是一丁點。

　　哪怕自己會傷得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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