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泡沫(62)_麻生魚

六十二

　　光一直沒有落在他身上，鬆開握著的拳頭時，手心都是指甲深陷肉裡翻出的模糊血色。

　　03.蒼茫的白之上蔓延而開的紅，美得像繁星閃爍的夜空

　　平安夜，街上滿是鮮豔璀璨的亮光，紅與綠歡騰地勾肩搭背，裝飾著聖誕老人的蛋糕被打上溫潤的光暈。不管走到哪，都能看到成雙成對的情侶或者有說有笑的一家幾口，教孤獨的人宅在家裡風中淩亂咬手帕狀。

　　這是崔若朝與顏柏作為情侶一起度過的第一個耶誕節。雖然也試過畫室的人開派對大家一起狂歡，但單獨相處還是第一次。

　　看電影、去超市買菜回顏柏家做飯、送禮物……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她自信顏柏的笑臉不是裝出來的。

　　所以顏柏提出要送她去車站時，她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

　　「我不能留下來麼？」她看著外面開始積起來的雪，咬咬牙說出這句話。

　　「先回去好不？我今晚還有點事要處理。」顏柏主動替她拿起了背包，那是沒有選擇餘地的意思。

　　崔若朝勉強地「嗯」了一聲，只能靠反復跟自己說「感情是急不來的」來削減心裡排山倒海的難受。

　　她幾乎就要衝口問出：如果是寧霽，是不是就能留下呢？

　　這種瘋狂的嫉妒並沒有在她與顏柏成為情侶後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這就是所謂的魔障吧，她自嘲。

　　將崔若朝送上尾班車之後，顏柏並沒有直接回家。他買了幾支高度數的酒，坐在關了門的超市門口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起來。有雪花飄落到鞋面上，很快就融化了，寒冷卻似乎能穿透層層阻隔滲入骨頭裡。

　　可和逐漸冰冷起來的四肢相反，胃部卻因酒液而灼燒起來。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圍巾，思索了一會還是摘了下來。

　　讓崔若朝回去時，他不是沒看出女生臉上寫滿的失望，可他還是狠下心送走了她。

　　崔若朝手巧，品味也好，織出來的圍巾好看得就像外面出售的。按道理，他沒有理由不滿意。可實際是，從看到圍巾的那一秒開始，他就無可救藥地想起了寧霽。

　　想這本該是他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聖誕，想他曾逼著女生答應親手給他織一條圍巾，為此，他還早在天氣尚熱的時候拉著她一起去挑選了毛線，想寧霽惡作劇地選了粉紅色，還揚言要在上面縫出豬頭的圖案……

　　早在那時顏柏就開始想像，以寧霽的技術，只怕織出來的圍巾肯定完全不能看吧。可他還是會大度地圍到脖子上，好顯出自己是個多麼寬容大量的優質男友。

　　回憶一旦暴走起來就怎麼也控制不住，他毫無還擊之力地被沖走，在那片裝滿寧霽回憶的海洋裡隨波逐流。

　　他怕再多等一秒，自己就忍不住在崔若朝面前說出「我很想她」。

　　也不知道他喝了多久，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閃爍著銀光的白將聲音都吞掉了，留下孤獨的寂靜。

　　所以幾個吵鬧的青年路過時，顏柏很不滿地直直將空酒瓶朝他們扔了過去。

　　紅色一點點在地面上渲染開去，竟把一度髒了的白映得分外晶瑩潔淨。

　　被那些氣紅了眼的人圍住時，顏柏想的卻是，今夜沒有月亮呢。或者是有的，只是那些站著的人擋住了他的視線，將月亮遮住了。

　　將藏有他對寧霽最初的心動的月色遮住了。

　　蘇信心裡翻湧著詭異的快感。

　　他跟著崔若朝來到這裡，本想如果崔若朝超過八點都沒有離開顏柏家，他就要不管不顧地沖上去。看到顏柏把崔若朝送上車，本來也該坐那班車的他，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

　　他不想被她知道他跟蹤了她大半天。

　　那只會讓她加深對他的厭惡，也顯得他這個失敗者更難看。

　　在外面幹坐了一會，他又冷又餓，想著找點吃的再打的回去，沒想到碰上這一幕。

　　這一刻，顏柏就像一隻失去了寶貝的瘋狗，發了狂見著人就咬，卻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口增加了多少。

　　有些時候，道理原則統統都是說不通的，只能靠這種最原始的方式讓情緒得到發洩。

　　顏柏沒怎麼打過架，再加上他喝多了，拳頭自然就失了準頭。他很快落在下風，蜷縮起身體躺在地上，毫無還擊之力地任那些人玩弄被翻了殼的烏龜般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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