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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我不會放棄媽媽的,我不會嫌棄自己的名字,就好像我不會嫌棄我媽媽一樣。」我堅定如故。

  爸爸小聲責令:「別當著你媽說這種話!」

  「為什麼?丁香媽媽就是丁香媽媽,我媽媽就是我媽媽,丁香媽媽永遠也成不了我媽媽!」

  丁香媽媽不說話了。

  那頓飯吃得無比壓抑,連劉一哥哥也一直沉著臉,或許他也想自己的媽媽了,聽丁香媽媽說,他已經一個月沒有收到父母的信了,他一定擔心自己的父母在鷹國會真的變成老鷹,或者被老鷹們吃掉。

  我突然覺得劉一哥哥很可憐很孤單,我決定以後一定要好好疼他,讓他開心,讓他比和伍金英在一起的時候還要開心。

  據我所知,王曉峰和小結巴他們,是需要先上一年育紅班然後才可以讀一年級,可是由於我已經認識了好多字,並且爸爸在鎮裡也有些威望,所以才破格讓我直接上一年級的,對此我十分自豪。

  開學前的幾天,丁香媽媽專門進城給我和劉一哥哥買了新書包,我的新書包是紅色的,

  劉一哥哥的新書包是藍色的。但是劉一哥哥卻死活不肯換下他那個已經破舊的小虎隊。

  劉一哥哥私底下跟我說:「你用你媽媽給你買的書包,我也要用我媽媽給我買的書包。」

  劉一哥哥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望著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鷹國的方向。

  4.

  太陽當空照,
  花兒對我笑,
  小鳥說早早早,
  你為什麼背上炸藥包,
  我去炸學校,
  天天不遲到,
  一拉線,
  快逃跑,
  轟隆一聲學校炸沒了!

  第一天上學的路上,劉一哥哥就教會了我唱這首歌。他說,唱著這首歌去上學,心情就會格外的好。

  而我的心情,卻沒有格外的好。我扯著劉一哥哥的衣角,忐忑不安地走向學校。我總感覺自己從此就要走向一個幽長的隧道。那條隧道很深,很長,很黑,就像一個惡魔吸血鬼的腸道一樣,裡面充滿了未知和無奈,每個鑽入裡面的人,只有一個結局,就是變成屎。只不過區別是,是變成金黃色的屎,還是變成褐色屎;是變成稀的屎,還是變成圓柱狀的稠屎;變成屎以後是當花肥,還是直接進入豬圈被豬踩個稀巴爛。

  每個進入這條隧道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什麼用途的屎,據說這幾乎要完全憑運氣。

  上學的第一天,是分班排座位。

  那個時候,我們就像一群無辜又無助的小雞,被老師拉扯著到了操場,於是操場裡就揚起了一層塵土,好像西遊記裡神仙或者妖怪出現的時候一樣。高年級的學生在一旁或者教室的窗戶上指指點點,似乎在挑選自己滿意的貨物。

  我們被老師推推搡搡地排隊,期間有不少同學被扯出來又塞進去,塞進去又扯出來,我看到一個留著黃色鼻涕的男生被塞扯了四次之多。

  不過,我就沒有那個福氣了,我年紀最小,個子最小,因此無論老師怎麼折騰,我都還是排在第一名。

  一年級一班第一排。

  學校和幼稚園最大的區別就是多,什麼都多。教室多,老師多,學生多,規矩也多,連廁所都比幼稚園多一個。

  上課的時候,每個同學都要左臂搭右臂或者右臂搭左臂總之要一個手臂搭著另外一個手臂放在課桌上,一動也不能動。有的老師也要求我們把兩隻手全部都背在後面,這令我們看上去像人質。

  我的同桌就是那個被塞扯了四次的黃色鼻涕,本來他應該坐在後面的,可是最後關頭他急中生智,說自己近視,於是老師就讓他坐在了第一排。

  他剛剛坐穩,就把黃色鼻涕吸進鼻洞裡,從鉛筆盒裡拿出一個嶄新的小刀,在課桌的中間刻了一條線。其實那張課桌中間本來已經有了一條深深的刀刻線了,他的小刀落下去,不過是清理了一下那刀痕中間的污垢而已。

  他把那些污垢吹了吹,黃色鼻涕馬上沖到了嘴唇,但是又很及時地刹車縮了回去,他的鼻涕和他一樣,喜歡急中生智。

  他說:「這是三八線,你的胳膊要是越過這條線,我就用鉛筆紮你!」

  我說:「那你要是越過了呢?」

  他說:「那你也紮我。」

  我說:「行。」

  其實我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是三八線,最早關於的「三八」記憶,是一部製作粗糙的電視劇,電視劇裡一個反面角色,總是拉長耳朵,睜大眼睛,捕風捉影通過隻言片語來跳起事端,製造矛盾,故意讓別人不和,後來事情敗露,電視劇裡一個男人抓起她的頭髮,邊打邊罵:「臭三八」。

  今年3月8日的時候,劉一哥哥說,3月8日要幫媽媽做家務,給媽媽洗腳按摩。但是我媽媽已經死了,丁香媽媽並不是我親媽媽,因此我並沒有那麼做。

  我對於三八線的理解,僅僅限於三八線一畫,雙方都不得越界,有點大嬸級的小氣和斤斤計較,所以我堅信三八線是由三八婦女節而來。

  5.

  我在上學的第二天,就表現出了在語文上的卓越才能,幾乎整本書的拼音和字我都認得,因此我非常榮耀地當了「語文課代表」。我們的語文老師是一個帶著厚厚眼睛的叔叔,他最大的特點就是厚。

  不但眼睛片厚,嘴唇厚,連整個人都給人一種厚厚的感覺,這些都還不算什麼,最令人驚訝的是,他本人也姓「侯」,因此我們都叫他「厚老師」。

  厚老師不僅僅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同時也是我們一年級一班的班主任。他很喜歡穿那種像花花公子似的暗灰色格子的西裝,不過長得卻有些土氣,西裝也常常皺巴巴的,這令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顯得不倫不類。

  厚老師很喜歡我,這主要表現在他喜歡讓我回答問題,還喜歡讓我到黑板上去寫字,並且每次語文課下課後都把黑板擦遞到我的手上。

  那個時候整個學校都有一種難以理喻的習俗,就是下課後大家都搶著擦黑板,每到下課鈴聲一向,坐在邊上的同學總是先把一隻腳伸到外面,只待老師一聲「下課」,大家就沖到講臺上搶黑板擦。似乎擦黑板是一件無比榮耀的事情。

  但是我卻對這種愚蠢的想法不感冒,每次都把這項光榮偉大的任務交給我的同桌,我的同桌外號就叫「鼻涕蟲」,以至於現在我都想不起他的真實姓名。

  在小學裡,沒有外號是可恥的。

  我是可恥的。

  我之所以變成可恥的,是因為那次打架。

  其實在上學第一天下午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就擁有了一個公認的外號,叫做「討厭呀!」說這三個字的時候一定要繪聲繪色歪腔斜調,我很討厭這個外號,更加討厭別人叫我這個外號時候的語氣和表情。

  終於,我再也忍無可忍。在上語文課的時候,當鼻涕蟲邊用那種很賤的表情和強調說:「討厭呀,你越線了!」邊在我粉色的上衣袖子上畫了一條黑線的時候,我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拿起他的鉛筆盒,一把砸到他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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