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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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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一個老式掛鐘緊緊地敲打了八下。哦,已經八點了,可是爸還沒有回來。我這才發現,我竟在屋子裡獨自一人靜坐了好幾個小時,我像是被一些黑暗的魔鬼包圍了、攫住了、吞噬了。 「爸。」我輕喊,像是自言自語。 「爸!」我恨恨地大喊。 接著,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爸……」我輕聲喊道。然後,不是爸,而是金嬸子,她探著頭,向屋裡邊努力搜尋,終於在一片黑暗之中找到了我。 「雨謙啊,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找個醫生瞧瞧?明天就開學了,可不能病著去學校。」她很關切地問我。 「哦,不,金嬸,我沒事……」我囁嚅著說。 她聽我那麼說,就微點了點頭,剛轉過身去,又覺得不放心,回過頭來接著問我,語氣裡含著一種憐愛和疼惜:「你爸呢?」 我將目光拋向窗外茫茫的一片沒有邊際的黑暗,沒有說話,淚水再次蓄滿了眼眶,我試圖不讓眼淚掉下來。 金嬸子見我不說話,就走近了我,輕輕地撫著我的頭髮,問:「你爸是不是又喝酒去了?哎……孩子,你哭了?」 「我真的沒事,真的,嬸子,不騙你。」我輕咬著嘴唇,低低地答道。 她見我如此回答,便也不多問了,留下了一聲長長的歎息,很沉悶,也包含著同情。她回轉身出去,嘴裡還是輕輕地自語道:「多乖巧、多好的孩子。這潤成啊,也不懂得保護和珍惜,一直都是個酒鬼!」 我默默地望著她摸索著出去,竟然忘了給她開燈照明。她是一個很好的房東,一直幫助著我們。 他一直以來都是個酒鬼。我若有所思地重複著。是的,他是一個酒鬼爸爸。大概他太愛媽媽了,媽媽的去世帶給他太大的傷感和悲痛,於是他就逐漸學會了酗酒,選擇用酒水沖淡他的悲傷,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意識。是的,他也需要躲藏。我們每個人都是可憐的傢伙!可是我害怕爸爸會因此傷了身子。 幾分鐘後,門又開了,這次是被魯莽地撞開的。哦,是爸爸。他一屁股坐在了門邊那塊骯髒不堪的泥地上,手裡緊緊地抓了一個酒瓶,一聲不吭地盯住了我,猶如盯著一樣從未看到過的奇怪東西。我的身子猛烈地顫動了幾下,然後我像是被一股奇異的力量絆住了腿腳,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望著一動也不動的爸爸。 這種僵硬的對視在一片黑暗之中更顯得恐怖和詭異。一切都被這樣的氣氛籠罩著,連空氣仿佛也是靜止的、冰冷的。我只聽見自己愈來愈緊的心跳,像一聲聲雷響。這樣的氣氛持續了好幾分鐘,才被爸一陣淒然的大笑打破了,笑聲充斥著整個屋子,碰在四牆六壁上,變得更加尖銳和刺人。 我帶了還未完全消失的憂傷,驚跳起來,大聲喊道:「爸爸,你又喝酒了!還喝醉了!昨天你不是答應我以後絕不去喝酒的嗎?怎麼……」 「沒……沒醉,我沒有醉。」爸爸口齒不清地說著,口氣裡噴出刺激難聞的酒氣。 我有點不明白,為什麼喝醉酒的人往往都說自己沒醉,而真不醉的人有時卻要裝醉!人總是最難捉摸的動物,是那麼善於欺騙,那麼善於偽裝,而更多的時候只是自欺欺人,終究擺脫不了自己的可憐之處! 他順身起來,跌跌撞撞地闖起了他的房間,腳步歪歪斜斜的,搖搖晃晃的,有種隨時都要摔倒的感覺。我追上去,他幾乎一下子就跌倒在我的身上,我慌忙扶住了他。他眯起眼睛,醉眼朦朧地望著我,像從來沒有看見過我似的,大著舌頭沖著我說:「你,走開,別碰我!……我什麼也沒有,我是那麼可憐……」 「爸!」我心裡酸酸的,對著爸的眼睛說,「爸,你還有我,我是你的女兒啊。怎麼說出這麼傷心的話來……」 「我真的什麼也沒有……」他說著說著就哭出聲來,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每每他喝醉酒,他總是說自己一無所有,連我都不是他的。他的這種說法讓我覺得可怕,也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爸!你又喝那麼多,還是到床上休息一下吧!我馬上做晚飯去。」我聳了聳鼻子,調整了心情,說。 「你不要對我那麼好!……請你不要!不要……」他飽打著酒嗝,語無倫次地說。 「爸!你……」我慌張地退後了幾步,他痛苦的表情、他淒切的語氣,把我嚇了一跳,我猛烈地晃了晃頭,甩掉了如雜草般繁亂的思緒,而是將那個酒瓶從他的懷裡奪過來,一看,酒瓶早已空了,一滴也沒剩!我終於無法冷靜地對著他大喊:「爸爸,你又喝了那麼多!你是怎麼了!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老是要喝那麼多酒!我沒有媽,只有你,難道我們好好地過生活不好嗎?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別說把身子弄壞了再去看醫生!要知道,家裡已經沒有多少錢了!那些欠金嬸子的錢還算都算不清了!」我一口氣將這些話拋給他,像扔給他一串鞭炮對著他的臉瘋狂響起。我像是沒有支撐似地癱坐在地上,心裡充斥著無數種說不清的情緒。 爸爸聽了這些,好像一下子清醒了許多,似乎挨了重重的一棒,頓時頹廢下去,垂著頭,他簡直像是一隻連連打了好幾場敗仗的鬥雞,眼神裡充滿了自憐、自怨和內疚,喃喃地、傷感地喊著我: 「哦,謙謙,哦……」他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然後就掉落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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