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三秒說愛你(28)

二十八

　　他在黑暗中，定定地仰頭看著那扇窗，只是心中太痛，逼迫著他的心臟陣陣揪緊。他伸手撫住，仿佛這樣，那顆不斷揪緊的心臟就會展開一樣。

　　尹安只覺得渾身冰冷，卻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她用形體課上學的內容，挺直了脊背，一直到了樓道裡，才吐出了那口一直憋著的氣，那股突如其來的力氣又忽地撤去，她整個人忽然軟了下來。她無助地靠著陰冷的牆壁，那上面還有斑駁的歲月痕跡。

　　胳膊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他用那種久違的沙啞聲音，猶豫地叫她，尹安。

　　她努力壓抑住內心深處的動盪。他不值得。樓道的燈依次亮了起來。一直等到爬到了自己的房間前，她才驚覺，手心握得太緊，指甲已經嵌進了掌心，一鬆開，幾個半月形的痕跡明顯地印在那裡。

　　她進門，換鞋，扔下包，在進浴室之前，她朝著窗戶的方向看了很久。窗外就是北京城的夜空，黑漆漆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第二天依舊睡到很遲才起。還沒沖到院子門口，就聽到汽車的鳴笛聲，林百果然如約地出現在巷子裡，開著車門，朝她露出一嘴白牙。尹安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昨天紀染突然出現的地方。那裡空蕩蕩的，除了地上丟的幾根煙蒂，什麼都沒有。

　　尹安沒有跟林百客氣，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林百發動車子，順手丟給了尹安一個紙袋。尹安不解地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他：「什麼東西？」

　　林百一哂，腳下踩了油門，車子迅速地竄了出去。然後他才款款微笑言簡意賅地道：「早餐。」

　　尹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又忍住了。然後她又笑了笑，打開袋子，拿出一片還溫熱的麵包片，舉著朝他示意了一下：「謝謝。」

　　太陽高高地照著，四環上車水馬龍，已然是一條行動緩慢的蛇，半天都動不了。尹安吃完了早餐，又把四周堵著的車牌都辨認了一遍。她在心底歎氣。如果坐地鐵，雖然有被擠成沙丁魚的可能，但是至少目前已經到了公司了。林百見她無聊，順手打開了車載電臺，主持人極具煽動性的話音就落滿了車廂。

　　「下面我為大家推薦一首歌，這是當紅偶像明星桐桐的成名曲，《貌似愛情》。我個人非常喜歡這首歌，裡面曲折婉轉的感情淺吟低唱，非常適合一個人的時候聽。好，廢話不多說，下面一起來聽這首，貌似愛情。」

　　背景音樂慢慢地大了起來，憂傷而綿長的曲調悠揚地飄進了尹安的耳朵。

　　「這條路走了這麼遠，卻找不到你的陪伴。我在十字路口的街頭，再也看不見你明媚的傷口。你走到哪裡，會不會都帶著我送的草環戒指。如果有風，那一定是你的呼吸……」尹安一下子靠在椅背上深呼吸了一口氣，心底有什麼東西在被悶悶地牽扯著，一下一下，痛得厲害。

　　紀染出現的時候，她也痛，仿佛整個人一下子被抽空了的痛。而當她事隔兩年再度聽到這個聲音時，迎面撲來的，竟是針刺一般，落血的痛楚。

　　徐若桐。是那個神話傳說裡無所不能的仙女一樣的徐若桐。她爭取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功成名就。那一刻，尹安卻覺得百爪撓心一般，而且根根帶刺帶血，刺得到心底的最深處，讓她張惶無助。

　　真可笑，她一個做網路媒體的人，竟然不認識當紅明星桐桐。她竟然不知道，當年的徐若桐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了。桐桐，這個名稱如同那個叫做糖糖的校花一樣，充滿暖濕的曖昧。

　　她痛極反笑，雙眼瞪著車窗外面不甚清晰的西山，只覺得陽光刺目，天下大白。

　　身邊的林百恍然不覺她的苦楚，只是凝神聽完一曲之後，深深地讚歎道：「這歌寫得太美了。桐桐太棒了。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了，桐桐是我前任女朋友。但是我們已經是過去式了，所以你不用擔心。」

　　娛樂圈水深，尹安何嘗不知道。她抬頭看著身邊這張俊朗的臉，原本就懷疑的心思又加重了一點。一個當紅偶像明星的男朋友？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深思，就聽他接著說道：「當然，是在她成名前。她後來……」他頓了一下，尹安不確信自己是不是看見了深情的緬懷。然後他就揚眉一笑，「算了，不說這些沒意思的了。我們現在是朋友，經常一起出來喝酒。」

　　尹安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小。你越不想遇到的人，總是會在你的生活裡扮演各種角色。

　　為什麼？他們說消失的時候，沒有任何辯解。當他們決定重新出現，就仿佛一夜之間從某個不為人知的國度空降在了她的面前，讓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一件一件被翻出來，攤在她面前，不管不顧地叫她辨認。

　　「你們怎麼認識的？」她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聲問道。背景音樂逐漸淡去，空氣裡只剩下那個空靈的聲音，嫋嫋依依，在寂靜的空氣裡糾結纏繞。

　　「你真的想知道？」林百仿佛突然之間又成了那個沒心沒肺的富家少爺，變得興致勃勃起來，「我們家隔壁的一對老人被女兒接到國外享福去了，房子空了下來，於是就托我找個合適的人給租出去。在資訊登出去的第三天，就有人打電話給我了。這個人就是桐桐。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她是一名藝人，只是第一眼看到她時，有一種被擊中的感覺……你知道嗎，就是那種天雷勾動地火的雷霆萬鈞。她沉靜如水的眸子看著我，說，今天是9號，是我的生日。你能陪我一起過嗎？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我愛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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