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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林百的眼睛裡有一抹水光。那是回憶起了他的初戀,是記憶深處最美好的部分。它們那麼美好,也許還散發著年久日深的沉香。男人總是需要這種萬花叢中過的打磨,和一段深情付出的過去,才會日益地成長,變得翩翩玉立,儒雅勾人。

  尹安咽下了自己想要說的話,看著身邊這個突然沉浸在往事之中的男人,只笑了笑,道:「那,她是什麼時候愛上你的?」

  「一個月後。」林百神秘一笑,「別嫌長啊。要知道,當時她身邊還有一個比我稍微差一點的男人尾隨著,我前半個月都沒有機會下手。」

  尹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配合地驚訝道:「呀,橫刀奪愛啊——」

  林百得意地一笑:「是啊,稍微正常點的女人都會選我的。那個男人整天垮著臉,誰少他二百五啊?又不懂甜言蜜語,整個人跟冰塊一樣,除了抽煙就是裝憂鬱。我要是女人,我都懶的看他一眼。」

  尹安的心臟咚咚地跳了起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說話的腔調,才佯裝淡淡地道:「那不一定呢,有的女人就是好這口。憂鬱的男人可是很受歡迎的哦。我聽說桐桐的經紀人就是一個挺憂鬱的帥哥,姓什麼來著——紀?」

  「紀。」林百點了點頭,專心地開車,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女人早已滿臉蒼白,呼吸紊亂。

  尹安只覺得自己真傻。小青口中的「紀念得」不就是娛樂圈成功人士嗎?她怎麼會信了朱戈弋那些安慰的話,相信他只是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為了遠大前途,拋棄了他們的愛情呢?

  原來整個故事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原來她真的高估了愛情的堅貞和純潔。

  那一刻,她真的覺得心灰意冷。自己糾結了這麼些年,閉門造車,拒絕聽信一切的風言風語,自己給自己製造了一段完美的愛情。到了最後,她還要給自己頒發貞節烈婦獎麼?愛情裡沒有所謂的不忠,因為從一開始,它就沒有存在過。

  她將頭髮掠到腦後,再轉過頭,仿佛就不再是當初那個拿愛情當全部的小姑娘了:「那個人,是不是,叫紀染?」她記得,她一直都記得,那個嫋娜的身影。她不知道那個身影是誰的,在醫院的時候,她就不知道。過了這麼多年,她依然還是不知道……她是豬嗎?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自欺欺人的豬嗎?

  是的。她是最自大最喜歡做豬的一隻鴕鳥,即使奔跑得聲嘶力竭,還是喜歡一頭紮進沙堆裡騙自己說安全了安全了,沒有人能再傷害她。

  她不安地挪了挪身體,抬起眼定定地看著林百。林百滿臉鎮定地回視她,點了點頭。

  他一點頭,她整個世界就坍塌了。她以為他是多情人,他耐不住一個女子的單調。原來他不是要遍尋紅酥手來執子偕老,只是因為那時那地,不是那個人命中註定的人。

  她愣愣地坐了一會兒,才臉色慘白地朝著他一笑。林百過了很久很久都還記得那個笑容,又淒慘又絕望,像是整個世界忽然之間失去了光明。他正詫異間,車門就被推開了,他大驚失色地伸出手去,卻沒有抓住她。

  車來車往的北四環,她卻渾然不覺。原來過了兩年,他出現了,沒傷到自己,卻用一首歌,讓她心神俱滅。搖搖晃晃地走,不時碰到停著的車,車主都紛紛不解地注視著她。有的火氣大的想開車窗罵幾句,也在看到她慘白的神情時住了嘴。她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走著,直到林百追了上來,攔腰抱住了她。林百在她耳邊喊:「喂喂,你沒事吧?你瘋了?喂,尹安,尹安?你還認識我嗎?」

  她只蒼白地笑笑,吐氣若遊絲:「有什麼樣的檻是過不去的呢?為什麼過不去呢?為什麼忘不掉呢?為什麼,為什麼還是會這麼痛這麼痛?」

  「喂……」林百叫了她一聲,卻被她眼角的淚水嚇住了。她將身子弓成一團,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有些砸到了他的手上,居然隱隱作痛。她的哭聲都壓抑在嗓子裡,又低沉又嘶啞,像是困獸之爭,像是整個人都在被聲音一點一點撕裂。她趴在他的懷裡,不理車流瞬息的北四環,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傷痕累累的小獸,躲在暫時安全的島嶼上,與世無爭。

  徐若桐唱的那首《貌似愛情》,的確是出自紀染的手筆。那是他第一次寫給她的詩句——不不,只是在當時,她以為那是寫給她的詩句。她坐在圖書館裡,單手支頤,看著身邊的男孩側著頭寫詩的模樣。那時候是春天,萬物生長。柔軟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射進來,照在他身上,在輪廓上鍍上一層淡金色的痕跡。幾縷頭髮垂下來,她便伸出手,把它們捋在耳後。這個時候,他抬起頭來,沖著她寵溺地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那個透明一般的春日午後,那個如同鏡花水月一般的男孩,她曾經以為那就是關於幸福的全部定義。

  那是他們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在那之前和之後,她都是體無完膚。她還記得他寫完那首詩,站在學校的核桃樹下,距離她只有半隻手臂的距離。他眼裡含笑,注視著她,給她背那首《貌似愛情》。

  這條路走了這麼遠

  卻找不到你的陪伴

  我在十字路口的街頭

  再也看不見你明媚的傷口

  你走到哪裡

  會不會都帶著我送的草環戒指

  如果有風

  那一定是你的呼吸

  ……

  她至今都記得那時候的春光乍泄,微風拂過四周,陽光一瀉千里。對面站著自己喜歡的男孩,高鼻深目,短而柔軟的頭髮,脖子上系著一條石頭記的石頭,是她挑了很久,親手給他戴上的。她說,不許摘。要一直隨身帶著,直到海枯石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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