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十年(40)_耿嬰

四十

　　何小卿早晨起床跑步，到了操場卻大驚失色。她夜夜祈禱，希望陶夭夭別再受到傷害，可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還是發生了，張牙舞爪，蠻橫地紮進心肺裡，疼痛一如那些裸照，呼嘯而來。

　　她拼命地去揭那些照片，圖釘紮破手指也不覺得痛，可向裸照圍攏的人還是逐漸多了起來，很快蜂擁成群，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他們湊近仔細辨認了裸照上的少女，很快就有人認出照片裡的人是誰，陶夭夭的名字轟的一下從人窩裡炸開。

　　只有何小卿瘋了一樣推搡著人群，嘶喊著不是她，你們一幫瞎眼鬼看錯了。

　　便有人不服氣說，明明就是陶夭夭，倒是看不出來她這麼淫蕩無恥。

　　何小卿從地上抓起沙石就向人扔，眼裡翻騰著滾滾恨意。她恨這殘酷的現實，她恨人在現實面前是那樣的渺小。她心裡彷徨失措，完全不知怎麼扭轉乾坤，撥亂反正。

　　是陶夭夭在她背後低聲說，何小卿，你手指破了，流血了。

　　這個聲音讓何小卿驚駭震顫，她不敢想像，陶夭夭看到這些公之於眾的裸照會作何反應。她不敢說話，轉過身，心疼地看著陶夭夭滿臉死寂，空洞的眼神有灰蒼蒼的疲倦。

　　陶夭夭把何小卿的手抓進掌心裡，用手帕給她擦血，輕聲問她，你疼嗎？

　　何小卿忍了又忍，卻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哇一聲哭起來，哀痛地蹲在地上，把那些裸照緊緊抱在懷裡，哭得眉目扭曲。

　　她知道，她保護不了陶夭夭了，這一事實像雪崩一般，來得毫不留情，一下子，就把一個好好的陶夭夭擊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她似乎頭一次見識，人生的磨難凜凜如刀，人像一棵鮮綠的樹，老老實實長在一片土壤裡，也同樣會面臨命運的砍伐。

　　該來的誰也躲不掉。

　　陶夭夭拉起何小卿，不顧人群圍著她指指點點，只是低著頭面無表情地走出去。

　　回了宿舍，她和何小卿說，我已經想到會有這一天了，你不用擔心我，我想跳樓的時候，比現在更絕望，是你和許葭的深情厚誼救下了我。從那時起，我告訴自己要堅強。既然這些事情早晚要發生在我的生活經歷裡，我會坦然面對，不會再尋死覓活。

　　那些裸照怎麼辦？何小卿憂心忡忡地問，你家裡人知道嗎？

　　還不知道。我不想讓我父母跟我一起承擔痛苦。陶夭夭酸楚地笑了一下說，孩子長大了，翅膀硬了，就得自己飛自己闖，縮在父母的避風港裡，永遠不知道風雨來的時候，要怎麼撐起自己明朗的天空。

　　那天早上，陶夭夭沒有上課，一個人去校長室解釋裸照事件。隨後，校長便和她一起到派出所做筆錄。

　　李傳銘看到那些裸照萬分震驚，他不肯相信是真的，去找陶夭夭，何小卿說她去派出所了。他臉色慘白，喃喃問何小卿，是真的嗎？

　　何小卿點了下頭，聲音低啞地說，我們一直替她保守秘密，她被迷奸之後，那些人拍了裸照，她不甘受迫去告發了他們，他們就把這些照片貼到學校來，讓夭夭受盡恥辱……

　　別說了！李傳銘怒吼著，整張臉都糾結變形。

　　他不願意相信那個天使般的女孩子竟會遭受這麼殘忍的傷害，她的青春剛剛如花綻放，她對人世和世人都滿懷天真的信任，一切不該像童話裡一般美好嗎？即使她吃了巫婆的毒蘋果，也應該有王子來守護她，為什麼她卻獨自承受這些苦難？

　　仿佛刹那，一個童話世界倒塌了，一切都變了樣子，那些美好都在一瞬間蒼涼頹敗。

　　李傳銘咬緊牙，齒縫裡迸出字句，問何小卿，是誰？

　　一個廣東人。何小卿據實以告，說，那天夭夭和宋朝陽一起出去。宋朝陽介紹廣東人給她認識，後來卻矢口否認他給廣東人牽線搭橋。

　　何小卿話音剛落，李傳銘便扭頭走了。

　　老天不給陶夭夭公道，那他就替她討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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