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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白霖經常羡慕說:「小桐啊,你媽媽穿起制服的樣子真是英姿颯爽。」

  可是我媽明明就是一個梨形身材,肚子上的游泳圈足足有三個,我怎麼都不能將她和「英姿颯爽」這四個字聯繫起來。所以我一直在琢磨和自省,究竟是我的欣賞水準有問題,還是他們都有問題。

  她平時本來就忙,加上獄警這項工作的特殊性,只能輪休,也需要時常夜裡值班,不分節假日,故而老不回家。我也就索性呆在學校裡,偶爾去看看爺爺奶奶。

  我在回家的路上繞去菜市場買了菜和魚,準備給她老人家做一頓豐盛的午餐。一般他們值班以後是早上九點下班,稍微磨蹭一下到家也就十一點了。

  老媽到家的時候,我正在端魚。見她連制服都沒換下來就回家了,我奇怪地問:「你走得急啊?」因為大部分情況,他們是不允許平時穿警服的。

  「嗯,」她洗了把臉,「你王阿姨他們送了我們監區一個女犯到城裡來看病,大概是要住院的樣子。我吃了飯還得去醫院替他們守一下。」

  「哦——」我蔫蔫地應了一聲。

  吃飯的時候,我倆對坐著,只聽見咀嚼食物的聲音。

  她說:「我一會兒順道給你奶奶他們送錢過去,多了四百,我放你桌子上了,下個月你生活費。」

  「不用了,你留著吧,我打工攢的錢還夠用。」

  「那就先擱著吧,你自己不用存著也行。不然你去看你爺爺的時候給他們買點東西。」

  我垂頭扒飯,默不作聲。

  她又問:「學校最近有什麼事兒麼?」

  「沒有,都挺好。」

  然後,相互之間再也無話。

  吃過飯,她匆匆就走了。

  我盯著書桌上的四張人民幣看了許久,最後還是出門將錢存在了銀行裡,然後買了點水果去醫院。

  走進病房裡,奶奶不在,只看到爺爺還是十年如一日地躺在那兒,絲毫沒有睜眼的跡象。我放下東西,在床邊坐下來,摸了摸他雪白的鬢角。

  有時候連他上一次和我說話究竟是什麼情況下,我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

  呼吸機放在旁邊,卻沒有用。

  兩年前,爺爺是因為大腦缺氧十分鐘,而造成了植物人。如今他的情況大好,呼吸機大部分時間都停用,而是練習他的自主呼吸能力。每天還用管子給他從食道裡喂點芝麻糊牛奶之類的流食。

  無論是奶奶也好,還是護士也好,都將他照顧得非常仔細,幾乎都沒起褥瘡。用醫生的話說,除了不能醒過來,其他生命體征基本正常。

  但是這一筆巨大的醫療費用。而且全部由我們家和大伯家分擔。

  「吱呀——」一聲,門開了。

  奶奶提著一瓶開水進來。

  「奶奶。」我站起來叫她。

  「你來了。」她瞥了我一眼。

  「我幫您提。」我接過她手裡的熱水瓶

  「你媽剛才都在。你娘倆還真是,要麼人影見不找,要麼湊一塊。」她說。

  奶奶一直和我媽合不來,因為我是女孩兒,從小也不怎麼待見我,如今更是見一次煩一次。

  我說:「有個犯人在這裡住院,她來看看。」

  奶奶冷哼,「我知道,就在三樓,還戴著個手銬。剛才上來的時候人家就跟看稀奇似的。聽人說是那犯人的老公跟女人走了,還把兒子也送了人,那女犯知道了消息一時想不通就想在監舍裡用床單上吊。」

  「哦。」原來。

  「這女人也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實在不喜歡聽她喋喋不休地數落誰,便起身說:「我去三樓看看。」

  在三樓最僻靜的一間單人病房門口,我看到兩個員警坐在門口,其中一個我認識,就是那位元王阿姨。

  「這不是桐桐麼?」王阿姨眼尖地叫我。

  我走過去和她打招呼,好奇地朝病房裡面瞧了瞧,門縫很窄,幾乎只能看到那女的膝蓋以下,褲子是淡藍色,我在電視上見過她們的囚服,全身淡藍色肩背上有白色的條紋。她的右腳腳踝上了手銬被銬在病床的鐵欄杆上,旁邊站著我媽。

  「你怎麼來了?」她看到我。

  「奶奶說你在這兒,我來看下。」

  她走出來,王阿姨就進去。

  「你們七點不是系裡要點到麼?還不回學校。」她一面問我一面轉身警惕地帶上病房的門,讓我再也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她一直這樣,刻意地讓我和她的工作保持距離,不讓我接觸那些服刑人員。

  我說,「我們系已經沒點到半年了。」

  但是,這句話我估計她壓根沒聽見,因為就在同時護士站那邊的護士正高喊:「童警官!朱醫生請您過來一趟。」

  我看了她一眼,轉身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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