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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他抱了她,在額發處給個吻:"你再睡會兒,我去學校一下。半個月沒去了,"他頑皮地笑,"看看是不是被開除了。"尤尤迷糊過去。

  第二次仍被凍醒,這回涼意卻肆虐得多:她被人粗蠻地掀了被子,一絲不掛地暴露在冬季的冷裡。尤尤邊無意識地環抱自己,邊看到個老女人站在近旁,滿臉除了憤怒就是不可置信,幾乎在她醒來刹那就破口大駡。已氣到神志不清的人難免口齒不清,尤尤懵懂地聽了幾分鐘才明白一句"你這小賤人,在我兒子房裡幹什麼"。哦,杉山的媽。

  尤尤把眼四處溜溜,彎腰到床墊腳撈了胸罩,準備穿衣服。女人十分無禮地對她目不轉睛,扣搭扣時更在鼻孔裡鄙夷半聲,顯然是為了那過於成熟性感的明紫和蕾絲,雖然這些把年輕的皮膚襯得最最明豔,但十幾歲女孩子大概只穿繡上小熊的棉布內衣才適合。不過這光景扮希臘女神也不能聖潔,尤尤索性慢吞吞地說:"對不起,你踩到我的內褲了。"

  她燙到一般跳腳,用指甲尖挑了甩過來,同時繼續最惡毒的謾駡。在尤尤當時決絕的心情來看,那些搔癢似的詞彙不起作用,她款款穿好衣服,盥洗、化妝,甚至給自己溫了點牛奶。女人臥室廚房客廳廁所地跟著她不停罵,指責她帶壞了兒子,逼問她是什麼目的,尤尤沉默--懶得說,她也聽不懂。女人抓狂,有個時刻幾乎要上前揪打,見尤尤開始收拾行李才罷了手。

  東西不多,一點衣服和化妝品,媽媽的衣服和爸的卷宗,用個小拉杆箱子盛著就出門去。女人意猶未盡地還跟著,尤尤只好停步,轉身說:"我不會回來的,你放心。我走了。"她的語調夠和氣,女人臉色居然和緩下來,趁那雙蛇一般的眼尚未精光聚攏,她闔上門走了。

  街道灰濛濛,行人在光禿的道旁樹下垂頭走著,遠處建築工地蕭條地響著金屬敲擊聲。尤尤漫無目的走了會兒,忽然覺得全身給抽走活氣般的一節節冷掉,竟跌坐在路邊哭起來。

  感情上她悲愁,理智上卻已跑了神,哭著哭著,發現自己竟已在構想計畫實施的細節了。

  目前看要辦兩件事:找阮碧,找硫酸。而這兩件事都不是憑己之力能做的,怎麼辦呢。她苦惱著,眼淚都忘了掉。

  尤尤突然想起個人,她一拍額,用小臂裹了棉襖胡亂擦擦臉,拽起箱子一伸手,立馬有出租極順心地靠了邊。

  "師傅,去火車站!"

  文哥是個"人物",至少他自己這麼形容自己。文哥四五十歲,橫肉不少頭髮不多,金鏈金牙一樣不缺,因為酒精灼傷的胃和骯髒的生活而擁有一副好口氣。小破說只要他一張嘴她就會覺得自己懷孕了,頭昏腦漲直害喜。文哥開著幾個托運站,兼職幹點壞事,常吹擂路子多野多野,他很喜歡尤尤,總想和她親近。尤尤從不出去,他問過幾次就不提了,為此小破和文哥走得滿近,說他"不強人所難,在客人裡挺難得"。

  夜已深了,尤尤直接去了公司,在更衣室碰見躲酒出來的小破。她一手扶牆一手撫胸,邊從俯身的動作努力仰臉:"怎麼回來了?"

  "文哥來了沒?"

  "他?不知道啊,今晚我沒跟他。怎麼想起他來了?"

  "今晚誰領少爺①?"

  人幹傻事時往往順利得可怕,文哥當晚恰恰來光顧,他恰恰結交過幾個戶籍警,手下一小弟又恰恰是倒賣化學藥品的,尤尤使了幾個招數文哥即有求必應--不過找阮碧、找硫酸這倆要求同時提出實在奇怪,人家自然不免要問個為什麼,這一問可把心虛的尤尤難住了。眼見她張口結舌一副要露餡的樣子,小破假笑著接過話茬:"她嘛,非說報紙上那富婆是她遠房姑姑,要去認親碰碰運氣;硫酸是我要的,文哥你也知道我住的那個地兒,髒東西太多,得好好兒燒燒。"其實鹽酸才是通廁所的正解,化學式就寫在高中課本上,不過文哥懂什麼呢,打個哈哈就繼續喝酒摸屁股了。

  對小破,尤尤自然是感激的,小破卻不領情:"別以為幫你圓場是因為我猜不出你要幹什麼。"她一寸寸觀察尤尤的臉然後一字字說,"你、要、潑、人。"尤尤神色一變,待要解釋卻被她制止:"毀容是讓一個女人生不如死的事兒,你肯定特恨她。都恨成這樣了我說什麼你也得弄她,對不對?"尤尤沒說話。

  文哥效率滿高,次日硫酸就送上門,不幾天阮碧的下落也有了:她國內的公司在城裡最貴的地段。電話裡文哥語氣殷勤:"你可有的等了,她是忙人兒,預約都得排到來年了。我可是特意多打聽了一嘴,為了你。"尤尤表面道謝得又驚又喜,內心裡卻好笑他竟會說"預約"兩字,又嘔他那句"為了你":早知道他一定不會白白幫忙。不過管他的,待他主意打到她身上,她早報過仇和爸媽做伴去了。

  阮碧公司是那種入口處要用電子卡的門禁森嚴,一對接待小姐明豔又冰冷,由頭至尾只一句"請問有appointment嗎?"尤尤略一沉吟就被翩翩有禮地拒之門外。

  回程尤尤低了一路頭,想出個不高明的法子。她捏造了整套天花亂墜的簡歷,揀了條白裙子換上,往包裡塞兩塊衛生巾又去了公司。

  將求職簡歷面呈HR經理的請求毫無意外地遭拒:"對不起,公司目前沒有空缺職位。"尤尤做出失望至極的神色,在那一對門神面前轉身離開,走幾步便痛彎了腰,手捧下腹一截截矮掉--她疼得如此逼真,以致冷酷的接待員竟也篤篤著高跟上前詢問了。

  "我……那個來了。"她咬著牙去摸衛生巾,"能不能借個廁所,實在來不及找別處,要……要弄髒了。"她漲紅臉去看對方反應:顯然她們為這個把MC叫"那個"、生理期穿著淺色裙子亂撞的老土可笑不屑,但同為女人的感同身受和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使憐憫占了上風,阮碧的公司終於向尤尤"芝麻開門"了。

  把那一對竊竊的諷笑拋諸腦後,尤尤捏緊那來之不易的銀色鑰匙顫顫地走向廁所,她感到包裡的液體在腋下微微搖晃,森冷的觸感似乎蝕透織物向肌體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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